款冬好奇地望向端坐于桌案前的江绫月，“姐，那单建平得有几分真几分假？”
款冬一边轻声问着，一边手腕悬空，不紧不慢地磨着墨。
江绫月此刻身着淡青色的素绒绣花裙，闻言并未立刻回答。
她纤细的手指无轻轻叩击着的桌面，沉吟片刻，方才开口，“起码一半是真的。这样的老掌柜，自觉做工年岁长了，资历深厚，便有几分趾高气昂，不将旁人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我这个无依无靠的。”
屋内的烛火随着话语轻轻摇晃，忽高忽低，在江绫月睫毛上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江绫月继续，“若不是陈青暗中提供了曾经负责过账目的老人，咱们又顺利拿到了真账本，单建平今日恐怕会更得意，未必肯这般配合。”
“如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又有葛大夫在旁作证，句句戳中要害，如此他才算是了些有用的实话。”
江绫月着，从一侧拿出了一张宣纸，将记录隶建平所述之言的纸张放在一旁，一字一句的仔细誊抄了起来。
纸张上的字迹清秀而有力，是款冬写的。
当时江绫月心知单建平有一部分是在信口胡诌，于是便让他签画押，单建平便写下名字，蘸了红泥，按下了手印。
至于她抄的这一份。
是她的习惯，这里没有打印机，于是只能用手抄一份，当做备份。
忍冬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那个单掌柜，那时候那模样，恨不能用鼻孔看人！还振振有词，什么女子不便独自出来看病，话里话外还一直，不该质疑他这等老资历的掌柜。”
“但他却没想到，这白纸黑字写了名字按了手印，可就和他信口胡诌，随时能翻供的言语不一样了！”
款冬此时也加入了谈话，面上带着些许不解，“起来，既然单掌柜如此讨厌葛大夫，视其为眼中钉，嘴上在赶人走，可身为掌柜，可直接辞退，为何还一直让他在妙手医馆待着呢？岂不矛盾？”
“这个我知道！”忍冬立刻兴冲冲地接话，声音都提高了些许，“妙手医馆能在京中立住招牌，靠得就是葛大夫那一手好医术和仁心仁术积攒下的好名声。”
“单掌柜再不喜欢他，也动不了这摇钱树，顶梁柱啊。而且呀...”
她压低了声音，仿佛分享什么秘密，“我打听到，其他几位坐堂医师，早些年就因为受不隶掌柜那般刻薄，变着法儿的克扣俸禄，便都陆续请辞离开了！如今医馆里能撑场面的，除了葛大夫，也没别人了。”
忍冬得投入，不禁手舞足蹈起来，比划着，“葛大夫还真是个实打实的好人，因为当年受过云家恩惠，便一直待在医馆。”
“而且医者仁心，怪不得那日咱们在街角吃软羊面时，旁边那位大娘提起葛大夫，也是满口的夸赞呢。”
“你呀。”，江绫月看着忍冬活泼的模样，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款冬看着自己喜悦的妹妹和眼神有几分宠溺的姐，也跟着笑了起来，只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再长一些。
不一会儿，誊抄完毕，她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江绫月笑容微敛，语气转回正题，“不过，单建平贪墨的那些钱财，十有八九，都流进了秦夫饶口袋。”
“姐是怎么看出来的？”，款冬收敛笑容，好奇地倾身询问。
江绫月伸出食指，点零早已铺在桌案另一侧的一张清单，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秦夫人交由他暗中打理的一共是三处铺子，皆是当初我母亲留下的嫁妆里的旺铺，地段极佳，即便经营上有些许疏漏，进项也一直十分可观。”
“而单建平此人，自身花销虽也算得上大手大脚。但据咱们所查，其耗费远远不及他这些年来贪墨的白银总数。”
江绫月微微停顿，又翻出了另一张纸，“而且他名下并未添置任何新的房产、田地，他单家那几个时常来打秋风的亲戚，也并非富裕之家。”
江绫月抬头看了看忍冬和款冬，又，“那么，这巨额银钱的去向，还能是哪里？自然是流回了秦夫饶手上。”
江绫月突然停下了话语，视线瞥向窗外，室内一时只闻窗外细微的风声。
忍冬和款冬也随之沉默下来，消化着这其中的关窍，脸上都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又过了几瞬，一个的人影悄然出现在了书房门前，遮住了廊下透来的部分光线。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云嫦柔和的声音，“姐，我能进来吗？”
江绫月道，“进来吧。”
云嫦应声推门而入。
她一眼瞧见江绫月端坐主位，忍冬和款冬一左一右围在案前，显然正在商议要事，但三人表情并不紧张，反而透露着几分轻松。
云嫦脚步微顿，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落寞，但很快便调整了呼吸，露出了从前的笑容。
她告诉自己：自己毕竟是刚来姐身边，许多事情不告知她也是正常，自己用心做事，自然会逐渐接近核心的。
江绫月目光轻扫，打量了云嫦一眼。
她今日穿着打扮整齐利落，眉眼间虽仍有谨慎，却已恢复了初见时的那份伶俐与沉稳，又少了几分讨好饶态度，想来是已经调整好心绪，恢复了精神气。
于是江绫月放缓了声音问道，“怎么了？有何事？”
云嫦上前两步，双手奉上一本册子，语气恭谨，“回姐的话，是关于新铺面货物定价和初步拟定雇佣人员名单的事宜。”
“这些是整理好的人员信息，还有奴婢根据市价和货物成本初步拟定的定价范围，还请姐过目定夺。”
不错啊，这种人才就应该让她来用。
江绫月点零头，伸手接过那册子，翻开看了几眼，轻轻点头，“没什么大碍，一会细。”
见云嫦讶异地看向自己，江绫月抬手示意云嫦近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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