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真挚，声音柔和：“世子自有主见，明事理，识大局。这便是我家将军，也常常夸赞。”
“你看今日，虽遭此大变，他依旧沉稳有度，甚至不忘来探望病中的明曦，这份心胸气度，是多少兄弟围着也未必能教养出的！”
柳琳琅加重了语气，“你常觉得他单打独斗是弱点，焉知这正磨砺了他的刚骨和心智？”
她顿了顿，眼神温柔地看向暖阁的方向，似乎能看到祁景昭和自己的几个孩子：“再者，谁他就孤立无援了？你和王爷……纵使……有些事难回转，但你是他最大的依靠和底气。”
“你的坚韧和对他的保护，他岂能不知？世子爷不算年幼了，他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
柳琳琅握住晴钰的手更紧了些，“还有外头呢？陛下今日不是已经表明了态度？还有我们这些人，君瑞、君墨，和明珠、明曦都待他亲近，旭儿和芸儿也对他真心。世子并非一人啊！”
这些日子，棠溪晴钰一直在为这些事忧愁。
十四岁那年，父亲升任左都御史，她跟着一道来京城。
十五岁以正妃的身份入了淮安王府。
这么多年了，父亲调任在外，这京城里她又没个倚仗，全然依靠淮安王。
这几日府上发生的事儿，便是她能向母家“告状”又如何？
父亲终归是不会为了她而得罪王爷的。
她眼中的泪水被一股汹涌而上的暖意再次逼出，带着几分酸楚。
“琳琅……”棠溪晴钰抬起婆娑的泪眼，这次，她主动紧紧攥住了柳琳琅的手，那份力道，大得像是多年隐忍后的释放：“我……我真不知该什么好。”
柳琳琅这番话，字字句句都落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我这些日子困在王府那方寸之地，只觉眼前一片灰暗，倒忘了抬头看看，昭儿身边……除了我这无用的母亲，还有你们这些真心待他的长辈、手足……”她将“手足”二字念得极重，目光灼灼地看着柳琳琅。
柳琳琅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度和那份毫不掩饰的信任，心头同样酸软。
她回握着棠溪晴钰有些冰凉的手，传递着自己的温度，声音也更加柔、坚定：“王妃，我们之间何须这些？你能同我，便是信我。明珠、明曦待世子如何，你方才在暖阁里都瞧见了。还有我们家那几个子，哪个不是真心钦佩他？往后……”
她顿了顿，眼神明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亲近和邀请：“你和世子，不妨常带着过来走动。将军府没那么多规矩，不过是几副碗筷的事。你同我话，散散心；孩子们在一处温书、玩耍，自有他们的热闹。明曦身子弱，你来与她话，她只有高心份儿。让她多沾沾你这王妃的福气也好。”
柳琳琅轻轻拍了拍棠溪晴钰的手背，眼眸含笑：“把这将军府，就当作你们母子的另一个去处，如何？省得总困在那乌烟瘴气的王府里，徒惹烦忧。”
她话语真挚，带着鼓励，棠溪晴钰终于破涕为笑，尽管眼圈还是红的，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明朗和释然：“好！极好！你可莫要嫌我烦，我往后……怕是真要时常叨扰了！”
她语气带着几分女孩般的嗔怪和亲昵，一边着，一边自己掏出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你明曦沾我的福气？浑什么！我看啊，是我们母子要沾沾你们将军府的热闹福气才是真的！看着那几个孩子围在一块儿，我这心口都暖了。”她看向暖阁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憧憬和安心。
柳琳琅见好友终于展颜，眉宇间的沉郁也散去了大半，心头也是一松，笑着应道：“求之不得！你只管来。”
一夜过去，安顺是在第二日才知晓昨日父皇重罚了淮安王。
清晨用早膳时，严贵妃无意间提了一嘴：“是谁告诉你世子受赡？”
安顺咽下口中甜香的牛乳，拿起锦帕擦了擦唇角，不在意地答道：“是明珠告诉我的呀。她前日来上学时，我看她精神不济，便多问了一句。”
她语气轻快，全然未觉有何不妥，甚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得意：“亏得她告诉我，否则父皇怎会知晓伯父的荒唐行径，为堂兄做主呢！”
严贵妃捻着点心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女儿真无邪的脸上，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将点心轻轻放回玉碟，声音依旧温和，却平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
“哦？沈家姑娘？她倒是个心细的。”贵妃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没有的弧度，眼神却沉静似水，牢牢锁住安顺：“只是安顺，你细想想，淮安王府这等内闱秘辛，她一个将军府的姐，如何能知晓得那般清楚？又是为何，偏偏……告知了你？”
安顺正要去拿另一块点心，闻言动作僵在半空。
她眨了眨眼，对上母妃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那点得意瞬间凝固，化作一丝茫然：“明珠……她担心堂兄，也气不过伯父所为，故而……”
“她气不过？”严贵妃轻轻打断女儿，声音低缓，却字字清晰：“王府世子受伤，自有王妃忧心，自有太医诊治，自有陛下圣裁。她沈明珠一个外人，再是‘气不过’，又是以何身份、凭何立场，越过王府，越过淮安王妃，特地来向你这深居宫中的公主‘告状’？”
“她……”安顺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母妃的话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先前未曾察觉的迷雾。心底那点理所当然被戳破了。
严贵妃倾身向前，保养得夷手轻轻覆在安顺的手背上，那触感温暖，话语却带着位居高位、洞悉人心的凉薄：
“傻孩子，”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你生于皇家，长于宫闱，更应明白这‘告知’二字的分量。淮安王行事荒唐，陛下震怒惩戒，自然大快人心。可你细思，这消息经由你的口传入陛下耳中，与你由旁人告知再愤而进言，于陛下心中，于这满朝上下，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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