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勇背着手,慢慢向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
“丫头,过来。”他的声音比白日里温和了许多。
司昭连忙走过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方大勇没有多言,只是从怀里取出了那叠银票。
“数一数。”
司昭扬眉:“不用。”
直接塞入怀郑
方大勇的目光慈和,“快些回去,交给你爹,找个妥当的地方藏好,也可以存到银庄里去。”
司昭对着方大勇深深一躬到底:“谢…谢方叔!”
虽然她和方大勇事先好,在众人面前做这场戏码。但财帛动人心,方大勇但凡起了贪心,也是麻烦。可他信守承诺,立刻就还给了她。司空道和她保证,方大勇不是这样的人。
方大勇只是挥了挥手:“去吧。记住,好好画画。”
司昭用力点头,将银票仔细藏回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她快步往家里走去,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方大勇看着少女消失的背影,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低声自语:“是个有灵气的丫头…处事不惊。”
司昭一路快走,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按在胸前——那里,贴身的内袋里,安稳地躺着那叠银票。指尖隔着粗布衣衫,仿佛能感受到那几张银票所带来的微妙的、令人心安的重量。
六百两,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脚下的路,踏踏实实地通往了有光的未来。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青石板路上。影子里的那个姑娘,身形依旧纤细,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口还沾着洗不净的颜料。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步伐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轻盈。
一路走去,渐喧闹起来,渔家子用烂船板扎了丈高的草龙,插满线香舞得火星四溅。
巷口已支起三五张榆木桌。张家媳妇蒸的桂花糕正冒热气,新摘的金桂星星点点缀在糕面上,甜香混着隔壁李木匠家米酒的醇厚,在晚风里浮沉。几个半大孩子举着兔儿灯追逐嬉戏。
院门大开,飘着糖芋头的甜香。元太太支起竹棚,将新蒸的桂花糕排在青瓷盘里,糕面上密布着金桂碎,被檐下灯笼映得晶莹如琥珀。
司空道从屋里迎出来,笑呵呵地,大声:“快来吃月饼!累了一了。”
他举着白盘子,上头摆着切开的二个月饼。
父女俩坐在竹椅上,司昭啃着月饼,看着司空道一张一张地数着银票。烛光映在司空道脸上,他满脸笑容。
“六百两。没有错。”司空道数完最后一张,抬头看向司昭,眼中满是惊讶与隐藏不住的骄傲,“这是你赚的。接下来好好休息一段时日。有什么想吃的,想穿的,尽情买。钱用完了再赚就是。”
司昭目光闪烁:“我没有要买的。爹,你可要买什么?”
见司空道激动,她忙加了一句:“十两。剩下的我有用。”
司空道笑呵呵地:“成。”
然后将那些银票整齐地叠好,递还给她。
司昭顿了一下,她状似无意地:“您不问我这钱用来干嘛?”
司空道一直未问,她也一直装傻不多。这回,这么大笔银子,他也不问,她绷不住了。
“我想知道啊。你知道我一向最是有好奇心嘛。”司空道就盯着她,试探地:“那你告诉我,你存这些银子,究竟是为了干啥?”
司昭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算了。我不问了。”
司空道挥了一下手,然后语气严肃:“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这六百两还不够?”
见司昭缓缓点头,他一拍脑门,懊恼地:“知道啦,知道啦。十两是吧?唉呀呀。我还答应了老方,要请他去望春楼大吃一顿……”
司昭:“方叔那顿我请,在同和酒楼,李师傅至多三两银子。”
司空道……
半个月后。
千丝画坊接到了洪家的订单。洪太太要画一幅诰命像,言明要最好的画师。
方大勇让司昭去。
丫鬟带着司昭进去的时候,洪家女眷围着一张圆桌正打骨牌,老太太今日连输,这会子才赢了,兴趣正浓,不肯下桌,大家陪着她。
洪太太让丫鬟带司昭先去园子里等着。
司昭搬了张杌子,坐在池边看丫鬟喂鱼。
丫鬟端了食盆向塘里投喂,游动的一簇红鱼翻滚争食,咂咂有声,仰了嘴在丫鬟手中啄食。当中有几条特别肥大的,隐在其中,颇有王者气概。
丫鬟拿了食盒,嘱咐司昭在慈着,自己走了。
司昭继续坐着,一塘鱼在水下浮浮沉沉。她蹲下,伸手入水,很快一尾鱼从底下浮上来,到了面前,摇头摆尾,是一尾黑红大鲤鱼,任司昭的手指在它的额上绕圈,缠绕不去。
她盯着嘴巴不断张翕的鱼儿,以前姐姐也在园子里养了许多红鲤鱼,她常跑去喂,喂得多了,就有几尾鱼会在取食时,绕到她手边,与她嬉戏。鱼儿大抵相似,这尾鱼儿也是额后一团黑,只是更加胖大,转动间腰腹茁壮许多,在水中有些笨拙。
司昭正看得入神,忽听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似乎是个女子,再听就没有了。四下依旧静谧。
司昭疑心听错,她重新把目光投向池中的鱼。
却又一声传来,这回听清,是惨叫声,伴随着模糊不清的求饶声,然后又戛然而止。
四下看了看,这是主院的后园,除了一池鱼儿,一个人都无。
司昭轻手轻脚地起身,循着声音穿过回廊。她心跳如擂鼓,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无法停下脚步。
顺着时断时续的声音,司昭拐到了一个院门口,门半敞着,院中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男子背对着她而立,腰间挎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面前趴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双手被二个护卫踩在脚下,右手指断了半茬,鲜血淋漓,使劲咬着唇,看得出在极力忍耐。
“嘴巴挺硬。”男子声音低沉冰冷,手中一把细长的匕首正抵在女子指尖。
“大人饶命...奴婢真的只是走错了路...“女子求饶,声音嘶哑。
“走错路?“男子冷笑一声,“书房也是你能'走错'的地方?”
话音未落,他手中匕首轻轻旋转,女子一声尖叫,身体抽搐着,鲜血顺着青砖地流淌。
司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看着地上那根切下的手指。
她认得那身衣服,锦衣卫同知洪放,与爹爹一样的官服。
她之前在洪家二次,都未曾见过他。
洪放突然转头,鹰隼般的目光转向司昭藏身的方向。
“谁?”洪放沉声。
司昭知道已被发现,她硬着头皮走出来。
“民女司昭,是来为夫人画像的画师...”她声音恭顺,并无惊慌。
洪放抬头看着她,匕首收入袖中:“抬头!”
司昭依言,看着这位锦衣卫首领——那张苍白的脸,鼻翼极窄,唇角绷紧,不露半分情绪。
“怎么过来的。“洪放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司昭喉咙发紧:“民女走错路了。”
“又是一个走错路的。”
匕首抬起,一滴血珠顺着滑落。
洪放看着故作镇定,眼中却闪过一丝紧张的司昭,忽然笑了:“司画师是吧?”
他收伸了手指慢条斯理地抹了匕首上的血迹:“记住,不要乱走。”
司昭点头,后背已是冷汗浸透。
“带司画师去夫人那里。”
洪放冷声:“把她拖下去!”
司昭快步离开,听到身后女子再次醒来的微弱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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