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白昼的阳光,如赤金熔铸一般,灼灼倾泻于偌大的高台之上,红毯铺陈,悬挂着的巨幅彩绸,在秋风中猎猎招展,上面用浓墨重彩写着候选花魁的名字和技艺。台前空地,早已被各路摊贩、杂耍艺人、卖艺班子抢占,锣鼓点子敲得震响,喷火的、耍猴的、唱曲儿的,各显神通,努力在花魁大戏开场前攫取一分热闹。孩童举着风车、糖人,尖叫着在人群腿缝里钻来钻去,笑声清脆,如同撒落的铜钱。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糕点香、还有脂粉的暖意,相互交缠着,浮沉于这日光之郑
“咚——”一声铜锣响彻广场,开道的侍童肃容,姑娘们足踏高屐,行走时却如云朵飘过,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似在日光下盛放的最绚烂的花朵。
身后,捧着镜台、香盒的侍女们亦步亦趋,另有侍女手持竹篮,不断从中抓起细碎的鲜花瓣,向空中扬撒。花瓣轻盈娇嫩,带着点点微光,无声飘落于花魁的华服之上,也飘落在看客们仰望的脸上、肩头。
围观人群中,有人屏息,有韧呼,更有人痴痴然张着嘴,仿佛魂魄已被这白昼的仙姿摄了去。
候选的姑娘们,鱼贯上台,正红的锦盯明黄的宫绡、翠绿的湖绸、宝蓝的云锦……在秋日骄阳下,如同打翻聊颜料罐,泼洒出最鲜活的生命力。发髻高耸,簪着大朵盛放的秋菊、芙蓉,或是赤金点翠的繁复头面,步摇垂珠,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反射着碎金般的阳光,亮得晃眼。
人群的热情被彻底点燃。欢呼声、口哨声、掌声、议论声、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而喧嚣的声浪热流,直冲云霄。阳光似乎也被这热力蒸腾得更加炽烈,空气仿佛在微微扭曲。
台下的评判席上,几位端坐交椅上的品花客交头接耳,神情愉悦。台下众人为自己心仪的姑娘呐喊助威,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将高台掀翻。
最终,春香楼的素素姑娘赢得满堂彩,被司仪高声宣布为“今岁花魁”时,整个人群彻底陷入了狂欢的海洋。
金箔彩屑被高高抛起,在阳光下如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雨,纷纷扬扬,落在花魁的发顶、肩头,也落在沸腾的人群郑鼓乐喧,震耳欲聋。
花魁娘子被簇拥着,戴上那顶在日光下依旧璀璨夺目的金冠,冠上镶嵌的宝石折射出七彩光晕。她笑容灿烂,向着四方人群盈盈下拜。
然后下了台,去后面稍作休息,准备接下来的压轴戏一献舞。
台下一溜凉棚中,画师开始进入。
“让一让,让一让!杜大师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在众人簇拥下缓步而来。他面容清矍,行走间自有一股闲适的气度,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赞叹声此起彼伏。
“看那气度,不愧是杜大师!“
“去年他画的《霓裳羽衣舞》,被福王收藏,得了黄金百两呢!”
司昭和千丝画坊的张敏毓师傅早被挤到了最外围,前方靠前的几个好位置已被他们几人占据,她四下看了看,选了一个靠近台边的角落,此处视角,只能看到大半个台面,没人要,被空了出来。
八位画师施施然在台边的凉棚下落座。
四下围观的人群激动。
““牡丹圣手”杜玉堂也来了!“
“何止杜大师,赵景云也到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二大画师同台竞技!“
周围人群的议论声传进凉棚下众人耳中,千丝坊的李师傅几人面色难看,没想到,此次那几个画坊竟请了这二个人来助阵。为了拿下慧慈寺的单子,也是出了大血了。这二个人可是寸纸寸金,没有大价,哪里会屈尊前来?
杜玉堂的画作被收藏在皇宫内院;赵景云的中堂人像更是被达官贵人奉为神品。
千丝画坊此次大赛出赛二人,司昭是新人,虽坊主看好她,但与这二人一比,就…..他目光投向张师傅,人像上,张师傅也独树一帜,可他擅画男子画像。
台上锣鼓声起,花魁娘子重新登台,她轻展双臂,足尖轻点台面,整个人似离弦之箭般展向半空,大红纱衣“哗“地绽开,如彩云铺陈。
底下一片叫好。
凉棚下的画师们也动了。
杜玉堂与赵景云俩人占据了中间最好的地方,二旁的其它画师都往二边挤。
杜玉堂拈着细笔在素绢上勾画轮廓,笔尖凝神如点水,一旁学徒殷勤地给他递水,他擅画美人,画作尤得那些楼里那些姑娘的青睐。
赵景云也是下笔有神,引得一旁的画师频频侧目。
司昭身边没有学徒,李师傅一人给她和张师傅二人打下手。早给张师傅把画具铺好。
可她并未急着动手,只是凝望前方,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似要将高台上那个曼妙的美人,钉入眼睛里。
对面楼阁二楼看台,富商们占据,正凭栏细看,这二楼的座次,早一个月前就已订完,每一个位置都卖出了高价。坐在上面的,都是富贵的主,他们身边早有厮捧着沉甸甸的锦袋,内里银两碰撞之声隐约可闻——那便是悬赏的画资,亦是转赠花魁的厚礼。
今日画师们所画之像,最后会由这些人竞价买下,赠于今日的花魁,花魁的画像,是价高者得。
梅九兴奋地拿着千里镜,跪坐在搭着锦缎的椅子上,同一旁的周锦绣和俞六几人打赌,今日的花魁竞价银子,能出到多少?
上一届的花魁,得了福王爷的一套珍珠头面,据那是南洋的珍珠,颗颗有指大。今年出了新花样,要求给花魁绘像,竞买画作,获胜画师所在的画坊承接慧慈寺的所有壁画,各画坊都卯足了劲头,要接下这单大生意。
张成银托着腮,回头了一句,四大画坊都派出最得力的画师,同画一个人,倒是好看。
周锦绣抿着嘴,没有搭腔。他是被梅九生扯来的。他本没有兴趣,吵死了,不就是选个美人吗?搞这么麻烦。奈何梅九有兴趣,春香楼里的素素姑娘,他答应了要来捧场的。死拉着他们几个来,又定了最好的位置。
鼓乐笙箫震得人脚下发麻,空气里浮沉着甜腻的暖香,被日光一蒸,愈发浓郁,他曲指在鼻下轻拂,眯缝着眼,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那台上的彩衣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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