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儿手中的铜盆砸在地上,热水泼洒在青砖上,腾起一片白雾。
顺子死死攥着拂尘,指节泛出青白。
报信的太监跪在氍毹上,额头抵着地面不住发抖:“娘娘,还是快、快通知皇上吧!”
“毕竟许答应的孩子,只有不足七月啊!”
殿内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众人脸上阴晴不定。
【婉棠不会又犯傻吧!这种时候还要当圣母吗?】
【许洛妍流产是好事,难道婉棠不想报仇,不想她死吗?】
【反正这事是皇后做的,婉棠就呆在惜棠院,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的也是,狗皇帝也从来没有将许洛妍怀的孩子当回事,毕竟许洛妍那点脏事,狗皇帝心里面有数。只是碍于面子不好,不好做。】
救人?
可笑!
婉棠眼角余光一瞥,看向太监腰间的玉佩。
那是许洛妍最喜欢的羊脂白玉。
铜镜里映出婉棠骤然冷厉的眉眼:“皇上过与许答应,此生不复相见。”
她突然转身,好笑地看着太监:“你是让本宫,去触怒容颜吗?”
瓷片碎裂声中,那太监已经抖如筛糠:“奴、奴才……”
“好大的胆子,竟妄图挑拨本宫与皇上的关系!”
“拖出去。”婉棠轻抚着腕间玉镯,“二十杖。”
惨叫声划破夜空时,婉棠正对着菱花镜描眉。
黛笔在眉梢重重一顿:“还有谁要去请皇上?”
镜中倒映出满屋子跪伏的身影,“本宫绝不拦着。”
死寂中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李萍儿战战兢兢捧来寝衣:“主子歇息吧,咱们什么也没听见。”
“怎么能没听见?”婉棠突然推开妆奁,鎏金匣子摔在地上,珍珠玛瑙滚了一地。
她蹲下身,从最底层的暗格里取出一方无名牌位。
乌木灵牌被摩挲得发亮,正面却空无一字。
“备轿。”她将牌位裹进素帕,“去冷宫。”
夜风卷着雪粒子拍打在轿帘上,婉棠怀中的牌位硌得心口生疼。
婉棠表面再是平静,心尖儿都在颤抖着。
终于!
终于到了这一刻了!
冷宫破败的朱门半敞着,里头传来许洛妍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母亲,好疼。”
“女儿好怕,救救女儿和孩子啊!”
“别怕,娘在这儿,娘在!”
“只要娘在,一定会保护你!”
残破的窗纸漏进几缕月光,照在许洛妍身下那滩越洇越大的血泊上。
“救命啊!快传太医!”王静仪发髻散乱地扑在门框上,“我女儿是皇上亲封的答应!你们这些奴才,是找死吗?”
回应她的只有穿堂而过的寒风。
婉棠的绣鞋踏过门槛时,鞋尖的珍珠恰好沾上一滴飞溅的血珠。
她唇角噙着笑,走了进去。
“皇上呢?!”王静仪目眦欲裂,前襟沾满了许洛妍的血手印,“臣妇要见皇上!”
“皇上不会来了。”婉棠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原本本宫也不想来。”
“毕竟冷宫这种地方,实在是晦气得很。”
她忽然俯身,勾起王静仪下巴,“可谁让本宫协理六宫呢?”
“职责在,再是厌恶,也只能来瞧瞧。”
婉棠笑容明媚,与这飘落的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笑容看得王静仪不寒而栗,后退一步。
许洛妍在榻上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十指将锦被撕成碎片。
鲜血不断流出,她更是痛不欲生。
“你故意的!”
“是你,不让皇上来的。”
“是你,害我女儿?”
王静仪突然扑上来,却被顺子死死拦住。
婉棠轻笑一声,“本宫如何能做这种蠢事?”
“许答应如何本宫管不着,可皇上的孩子,本宫自是要好好地护着。”
转身对门外道:“去请谢太医。”
见众人愣怔,又温声补充,“所有当值太医,全部请来。”
丽嫔就是在这时跌跌撞撞冲进来的。
她发间的赤金步摇缠上了蛛网,却浑然不觉地平婉棠跟前:“我听许答应出血了?”
婉棠眸光一暗,丽嫔的消息,的确很灵通。
却要点零头。
丽嫔眼中全是紧张:“孩子才八个月啊!”
“这孩子,当真还能保得住吗?”
她冲到床榻前,颤抖的手悬在许洛妍腹部上方,却不敢触碰。
婉棠倒是安慰起来:“姐姐放心,本宫会请所有太医来,务必保住孩子。”
许洛妍痛得昏暗地。
王静仪将一切收入眼中,来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毒妇!滚!”许洛妍突然暴起,一口血沫吐在丽嫔脸上,“你们都想害死我!”
“害?”婉棠笑起来:“本宫是救命!”
“尽人事,听命。”
婉棠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刺得王静仪浑身发抖。
太医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婉棠突然走到王静仪面前。
“夫人还不让开?”婉棠笑得意味深长,更是刻意将怀中的无字牌位露出一角。
让王静仪能看得清楚:“耽搁了医治,可是一尸两命哦!”
王静仪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死死盯着那块无字牌位,上面雕刻的鸢尾花,让她熟悉得很。
“不!”她突然张开双臂拦在榻前,状若疯癫,“我拒绝!你们休想碰我女儿!”
王静仪双目赤红,发髻散乱。
她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鎏金令牌,高举过头,厉声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令牌上刻着“许”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我家老爷留给我的!”她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谁敢踏进这门槛一步,许家必让他生不如死!”
宫人们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敢动。
丽嫔攥紧了帕子,焦急地看向婉棠:“娘娘,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如何,总要保住孩子!”
王静仪冷笑一声:“那是自然!”
她狠狠一咬牙,朝门外喊道:“侯一手!让侯一手进来!”
婉棠唇角微扬,轻声道:“好。”
门被推开,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他身形瘦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正是王静仪保荐的太医。
“夫人……”侯一手刚拱手行礼,就被王静仪一把揪住衣领拽了过去。
“听着!”她压低声音,却字字狠厉,“只要你保住我女儿和孩子,许家保你三代富贵!若有一丝差池……”
她指甲掐进他的皮肉,“我要你全家陪葬!”
侯一手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
他看了一眼榻上奄奄一息的许洛妍,双腿发软,几乎要晕过去。
婉棠冷冷开口:“侯太医,你若敢不救,本宫现在就能杀了你。”
丽嫔见状,急得直跺脚,拽着婉棠的衣袖低声道:“娘娘,还是让谢太医来吧!”
婉棠轻笑:“本宫倒是想,可有人愿意吗?”
王静仪死死盯着她们,声音嘶哑:“我只信侯太医!”
她猛地指向门外,“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
婉棠眸光微闪,抬手示意众人退下:“都去门口候着。”
丽嫔还想什么,却被婉棠一个眼神止住,只得咬牙退了出去。
宫人们纷纷退出,殿内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许洛妍痛苦的喘息声。
婉棠缓步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亲手关上了冷宫的殿门。
“砰!”
门扉合拢的刹那,殿内烛火猛地一跳,映出她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救她!快救她啊!”
“我的女儿,快不行了。”
王静仪的尖叫划破冷宫死寂,鎏金护甲深深掐进侯一手的肩膀。
许洛妍在血泊中痉挛,锦被被撕成絮状,指甲在床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婉棠却安静得诡异。
她将无名灵牌端正放在案几上,指尖抚过光滑的乌木表面。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可她的唇角竟噙着笑。
指腹一寸一寸擦干净上面微不可见的灰尘。
王静仪此刻,哪儿还有半点功夫管婉棠在做什么?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侯太医!”王静仪一脚踹在侯一手膝窝,“你愣着做什么!”
“你难道就没有看见,我的女儿的情况吗?”
侯一手平床前,双手悬在许洛妍隆起的腹部上方发抖。
血已经浸透三层褥子。
他胡乱掀开锦被,又被涌出的鲜血吓得踉跄后退。
“用针!用药!”王静仪抓起药箱砸在他背上,“你不是能辨百毒吗?!”
许洛妍突然弓起身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王静仪看着许洛妍的痛苦,双眼通红。
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女儿,你不能够有事了。”
“我已经失去了明德,我不能没有你。”
王静仪哭得声嘶力竭。
婉棠轻描淡写地了句:“许夫人,有些事情,怕是你不能做主!”
许洛妍染血的指尖抓向虚空,正好对上婉棠泪光涟涟的眼睛:“毒……妇……”
王静仪怕得颤抖,一把拔下发簪,对准侯一手的脖子:“快救人!”
“再不动手,我杀了你!”
“我……我……”侯一手突然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血泊里,“人真的不懂啊!”
血浆溅上他惨白的脸,“人只是个兽医,只会给牲口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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