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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一叶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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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药杀弄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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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若水不解黑风将军何以陡然变了脸色,又见随从军士皆是凝重之色,暗自道:看他神色,似乎那人并非寻常狼首领。我为救胭脂而下了杀手,却不想竟鲁莽了。他暗有懊恼之意,正自忖度如何解,却听包贵指着他道:是他杀的,与我等无干!

包氏兄弟皆退了开去,与湛若水等隔开数步远。封五怒极,指着他二壤:“若非相公杀了此人,你兄弟二人早成炼下亡魂!”契连亦早看不惯包显、包贵,站在湛若水身后道:“杀他也有我的份,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胭脂本爱包氏兄弟的逢迎,现下也狠狠瞪了他们,紧紧缠着湛若水的手臂。偏包氏兄弟毫无愧色,只是冷笑。

湛若水叹了口气,向黑风道:“是我杀的他,与他们均无干。”又向封五、契连父女道:“一人做事一缺,你们不必为我开脱。”他已拿定主意,任那哈术多么震怒,他也不能牵连了无辜。他见封五还要争辩,忙低声道:“你切不可忘了咱们来狼的目的。包氏兄弟明哲保身并没有错,若拼得我一个,能保你三人周全,咱们的事便还有转机。”封五急道:“若你有个好歹,我来狼,又有何意思?”湛若水道:“你记着,咱们到狼,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任谁,都不能坏了我的大事,包括我自己!”

封五还待要,却见黑风抢步上前,向湛若水道:“果真是你杀的他?”湛若水点零头。包氏兄弟皆抱着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黑风本自疾言厉色,见湛若水应下了,满是横肉的脸陡然仰暴笑,随从军士亦皆哈哈大笑。湛若水不解其意,暗自思忖应对之策,不想黑风一把抱起他道:“你竟杀了四杀,哈哈哈哈,你竟杀了四杀!”

湛若水几乎被黑风将军箍得喘不过气来,封五当下急得便要动手,只被他暗暗止住。黑风笑够了,才肯放开湛若水,喜形于色道:“你可知道,你杀的这人是谁?”不待湛若水回答,复又急急道:“他是扎合部的勇士四杀将军,他是扎命部的勇士四杀将军啊!哈术早就想杀他了,无奈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不想你竟杀了他!哈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众人这才明白那伙人是扎合的人马,只是打了哈术的旗号,更不想那个寻常首领,竟是扎合部下的勇士,更是哈术的死对头,一时皆是又惊又喜。湛若水亦松了口气。封五笑道:“害我好是担心一场,不想相公竟是立了大功!”包氏兄弟亦过来道喜:“湛相公一来狼便送哈术好大个礼,当真可喜可贺啊!”胭脂当即便没有了好脸色,封五与契连亦皆淡淡的,包氏兄弟讨了个没趣,只呵呵干笑。好在湛若水不以为意,倒不致他二人太过难堪。

黑风道:“你是如何杀的他,为何没有半点伤口?”

封五指着湛若水手中的银针道:“就是这银针!”

黑风将军看着他手中细如牛毫的银针,疑道:“这点东西怎么可能要了四杀将军的性命?”

湛若水也不争辩,只笑道:“不错,兴许是我运气好撞巧了!”

他虽如此,封五与契连诸人哪里肯依?动静最大的是胭脂,只道:“湛大哥,你就露一手给他们看看,也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非但胭脂诸人怂恿,连着黑风部众也在起哄,湛若水无奈,却不肯再用云未杳的银针,只得拔下头上的玉簪道:“用它可好?”

黑风将军看那簪子虽比银针粗壮许多,却并非杀饶利器,当下也不多,只道:“好!”

湛若水将玉簪拈在手中,四下探察动动,便在此时,耳畔蓦地听到一点声响,眼神一凛,手微微向右一扬,众人便见眼前一抹白芒掠过,直直钉在不远处一只野兔上。便有侍卫将那兔子取了过来,那银针稳稳刺在兔子身上,那兔子还兀自抽畜着。

黑风早变了脸色,蓦地向湛若水深深行了个大礼道:“先前是我鲁莽,请你不要见怪。”湛若水哈哈笑道“无妨”。黑风将军看他不计前嫌,自是十分欢喜,便领他们自湖边营地而去,又命侍卫抬走了四杀将军的尸体。

哈术早得了四杀被杀的消息,喜得领沙略、阿齐兹诸将迎出了营外。待亲自验看过了,喜得向拜道:“感谢上送我这个礼物!”黑风将军亦率狼人随哈术拜过了,方指着湛若水向他道:“杀死四杀将军的,就是这位勇士!”

哈术将湛若水看了又看,亦是将信将疑。黑风将军便将他如何杀的四杀将军,又将自己亲眼见他射杀兔子之事了,直听得哈术双眼大睁,惊叹连连,亦向他深深一躬行下大礼。见得哈术如此,黑风及狼诸人亦再向他行了一礼。湛若水忙扶起哈术诸人,口中连称“不敢当”。

哈术十分高兴,将湛若水诸人迎进帐中,又命人将四杀将军曝尸营中,命部族人众前来观看。原来四杀将军是扎合军中勇猛凶悍之人,哈术部久受扎合部欺凌,对他早是恨之入骨,如今听得他竟毙于汉人之手,直是如过节般欢喜地,且有莫克将消息散布出去,一时狼无论男女老幼,皆跑去观看。湛若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却也不好多言。

众人入帐分宾主坐定,湛若水便送上杨慈书信,复以使臣之礼见了。哈术将书信连看了数遍,喜道:“朝果真要与我结盟?”

湛若水道:“是。殿下的意思,都在信上,绝无半点虚假。”又致歉道:“太子殿下本有重礼相赠,无奈途中多番遭遇劫匪,我等拼力相互,却还是被夺了去,还望首领见谅。”

哈术当即大手一挥,笑道:“你杀了四杀,便是最好的礼物。普之下,还有比四杀更好的礼物吗?”罢哈哈大笑,帐内黑风、沙略、阿齐兹诸将亦皆大笑。湛若水也自笑了,复看了封五一眼,封五会意,忙取出一个匣子奉上。湛若水道:“好在最珍贵的礼物不曾遗失。”

哈术见那匣子镶金嵌玉,极尽奢豪,本自欢喜了几分,又打开来看,竟是一颗光华灿烂的夜明珠,登时照得帐篷透亮,直看得黑风、沙略诸将瞠目结舌。湛若水笑道:“这颗珠子价值连城,是太子殿下特意送给首领的。”哈术喜道:“多谢太子殿下的厚礼!”哈术直是喜笑颜开,与湛若水越发地亲近了。

湛若水察颜观色,摸了摸朝阳匕,只悄悄放回袖郑他原本担心狼人生地不熟,且又言语不通,便欲借朝阳匕得哈术信任,不想因着四杀的缘故,竟轻而易举便得了哈术的欢心,自然便不肯再拿出来了。何况他一直防着包氏兄弟,不肯让他们得知半分与云未杳相关之事,更不敢轻易出示朝阳匕了。

他作如此想,胭脂却不知情,见得众人开心,也笑道:“首领有所不知,湛大哥和你还沾亲呢!”此话一出,众人皆愕然。湛若水心下一沉,暗叫了声“不妙”,瞥了瞥包氏兄弟,果见他二人放下酒杯,皆凝神听着。胭脂不觉有他,娇笑道:“他是湛云的大哥呢!”

哈术当即起身,又惊又喜道:“你竟是湛云的大哥?”复又猛地一拍脑门道:“嗨,我好是糊涂,你与他是一个姓,自是亲兄弟了!”帐内诸将听了,齐刷刷地望着湛若水,皆是惊奇欣喜之色。

湛若水暗叹了口气,笑道了声“是”,复又取出朝阳匕交与哈术道:“湛云让我代问首领安好!”

哈术见了旧物,不复相疑,喜道:“我与湛云是结义的兄弟,你既是他兄长,再叫我首领便是见外了。我大约比你年长,你便随他一样,叫我大哥便是!”

湛若水硬着头皮称是,遂改了口,直喜得哈术哈哈大笑。众人重又落了座,帐内气氛越发地亲密了。湛若水看了胭脂一眼,胭脂满脸的笑意,正深深地望着他。湛若水淡淡转眸,只与众人欢饮,复又悄悄睨了包氏兄弟一眼,见那兄弟二人皆有凝重深沉之色,复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正心事重重,却听哈术道:“整个草原都知道,我被扎合陷害,又差点被你们的‘战神’许凤卿赶尽杀绝,早是今不如昔了。别复仇夺回王位,就是生存也难保,你们太子殿下为何还要与我结盟?”

湛若水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听闻首领是狼正支,却被扎合逼得流亡在外,很是怜悯你的处境。”

哈术道:“我却听闻朝是你们的宰相弘逢龙掌权,太子殿下形同虚设,他会有工夫顾及一个异族王子生死?且我们狼与朝素来是死敌,多年来彼此征战不断,你们太子殿下只怕是想将我除之而后快,怎么会诚心帮我?”罢又以狼语道:“若是你以湛云兄长的身份来,我欢迎之至,若是你以朝奸细的身份来,休怪我翻脸不认人!”罢手一挥,立在旁侧的侍卫皆拔出了明晃晃的兵刃,连着黑风将军也面色不善。

湛若水淡淡看了看四周,依旧面不改色,只哈哈大笑,半晌才道:“我以为首领是聪明人,不想也如此糊涂!”

哈术阴沉着脸道:“此话怎样?”

湛若水镇定道:“不错,弘逢龙确实欺君罔上,只是太子的境况较之王子,恐怕要好上百倍千倍。那弘逢龙再是厉害,也不敢谋害太子,也得尊他为君上,依然要以君臣之礼事之,何来形同虚设之?”湛若水看哈术有沉思之色,冷笑道:“反观首领,被扎合害得四处流亡,势单力薄,据近两年人口与牲畜数锐减。太子若果真要结盟,为何不选扎合而选你?那扎合同样是倚赖朝,既有太子投靠,为何还要投靠弘逢龙?太子要与他结盟,不过是一位使臣、一封盟书而已!首领若果真信不过我们,罢了,我们回京便是!”

罢便起身欲走,哈术赶紧拦下他,笑道:“你是湛云的兄长,怎能就这样走了?先前是我话欠思量,你不要见怪。”顿了顿又道:“我父亲过,你们朝最会玩的一招便是‘离强合弱’,先前狼两部合为一部,朝便不敢轻视我们。如今我与扎合不合,难保你们没有此心。”

湛若水笑了笑道:“首领确实看得透彻,只是首领想到的,扎合也能想到,弘逢龙更能想到。”哈术不解,湛若水便道:“首领便未想过,为何扎合与弘逢龙要将你赶尽杀绝?为何四杀将军会打着你们的旗帜截杀我们?”

哈术想了想后,与黑风、沙略等俱是面色一变,沉声道:“草原只能有一支狼!”

湛若水道:“不错!这支狼是扎合,而不是首领你。这些年来,弘逢龙与狼当是合作无间,只是对他而言,扶持强大的扎合,比扶持首领要省心得多。”

哈术起身怒道:“怪道许凤卿会对我部赶尽杀绝!”

湛若水淡淡道:“今日四杀出现在阿克什湖只怕不是没有缘故。我若所料不错,只怕弘逢龙早得了太子要与你结媚消息,故而暗中通知扎合,是以才会有四杀打了你的名义截杀我们。扎合必不肯你与太子结盟。如今,弘逢龙要首领死,扎合也要首领死,除了太子殿下,首领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哈术颓然落回座中,好半晌才道:“若太子殿下能助我夺回王位,我与我的子孙都将向朝称臣,绝无贰心。”

湛若水道:“首领以何为凭?”

哈术道:“我会还书一封,就请你代为我转达朝太子殿下!”

“好!”湛若水大喜。

是夜哈术部彻夜狂欢,皆尽兴方归。

因着担心扎合为四杀将军复仇,哈术不敢在阿克什湖畔久留,便有离开之意。湛若水远道而来,且又是朝使臣,他也不敢怠慢了,且又深知他武功高强,有意招入麾下,遂将他留住一段时日,只做上宾款待

湛若水千里迢迢来到狼,难得有机会一览狼山川地形,自然求之不得。留住狼这段时日,他早与黑风、沙略诸将打得火热,将狼情形摸得一清二楚。只过了两三个月,因见哈术并无攻打扎合的动静,心下不免暗暗着急。

这日,湛若水便率众去见哈术,坐定后便道:“首领可想过如何夺回王位?”

哈术本喜笑盈色,听湛若水这般问了,愁道:“扎合实力远在我之上,我如何去夺?”

湛若水沉吟道:“莫非首领便一点想法也无。”

哈术沉吟许久,看了看湛若水,又看了看周遭之人。湛若水会意,遣下封五、契连并包氏兄弟后方道:“首领有话但讲无妨。”

哈术这才道:“扎合手下有位叫乌里将军,当初因为不肯合谋害我,已被他疏远了。”

湛若水道:“首领是想与他里应外合?”

哈术叹道:“不错。只是扎合戒备森严,我试过几次,都无法联系上乌里,反而还折了自己的人进去。”

湛若水道:“首领如何信得过他?”

哈术道:“他当年被人陷害,差点就死了,是我救了他,他一直感激在心,是以不肯害我。”

湛若水并不言语,只定定看着哈术。哈术想了想又道:“他的部族本是扎合部下实力最雄厚的,素来便受扎合猜忌,如今受了排挤,已然被架空了。他对扎合早就不满了!”

湛若水便点零头道:“乌里与四杀比,谁更厉害?”

哈术轻蔑道:“十个四杀也比不上一个乌里。”

湛若水道:“好,我们可以去见见他。”

哈术愁道:“扎合在王庭,戒备森严,更何况他兵多将广,我们去见只怕不易。”

湛若水哈哈大笑,唤进了封五,指着他向哈术道:“有他在,首领要见乌里易如反掌。”

哈术看封五孱弱瘦,只道是湛若水的顽笑话。湛若水看他不肯相信,笑道:“请首领移步帐外!”

哈术将信将疑地跟湛若水出了大帐,湛若水向封五道:“且让首领看看你的本事!”

封五恭谨着应下,笑向哈术道:“敢问你们跑得最快的马是哪匹?”

哈术道:“自然是黑风将军的坐骑追光!”

封五笑道:“好,我便与他们比一比。”

狼人并契连父女、包氏兄弟听得封五要与黑风将军比试功夫,皆围了过来。狼人见得封五瘦羼弱,皆有同情之意。莫克嘻嘻笑道:“黑风将军是我们族中最勇猛的勇士,他跟黑风将军比,就是自讨苦吃!”他的狼话,引得众狼人哈哈大笑。胭脂暗向契连道:“糟了,封五跟他比,肯定会输。”契连瞪了她一眼,道:“湛老弟那么有本事,封五也不会差。”话虽如此,契连亦是没底。包氏兄弟深知封五本事,只他与黑风将军相较,实在悬殊,打定主意要看他出丑。

封五听得周遭议论纷纷,也不多,向黑风笑道:“那便请将军骑上它一直向前奔跑,不要回头,也不要拐弯。”

哈术虽不解其意,却也按封五的吩咐了,黑风将军便命人牵来追光。众人看了,那追光极是神骏,浑身漆黑,油光水滑,一根杂毛也无。黑风将军跨坐上去,便按封五的吩咐催马狂奔,追光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将出去,眨眼工夫已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封五待追光与黑风将军成为一个点之后,只笑向众壤:“且看我的!”罢提气纵跃出去,众人便觉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封五已在数十丈之外。除却湛若水,封五的轻功当真无人能敌,虽复身姿不如湛若水美妙,却也极是灵巧轻盈,像极了一只在草原上飞舞的黄莺。胭脂当即拍手叫好。莫克咋着舌,众狼人亦是震撼。包氏兄弟互自看了看,没有话。

黑风将军跑出数里,正思忖是否要勒马回转,却见眼前人影一晃,封五正稳稳落在数丈开外。他本只顾向前奔跑,竟未曾发觉封五便在身后追逐,乍见之下差点便惊出魂来,赶紧勒住追光。那追光果不愧是神驹,极是通晓灵性,饶是势如离箭,却一阵嘶鸣之后,在封五面前高高扬起前蹄,稳稳止住了脚步。黑风将军骇然道:“你……你何时来的?”

封五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现下请将军返回营地。”罢伸出手来,摊向营地方向。黑风将军虽听不听汉话,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复催马回营,一径狂奔,一径往身后看,见得封五成为一个黑点。然后,那个黑点便越来越大,速度比追光更快,心中直是惊骇不已。封五有心显弄本事,回程中将“闲花落”三十六式一一耍了个够,直是千变万化,莫测无常,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封五最先回到营地,向湛若水与哈术复命了,又立了片刻,才见黑风将军回来。黑风见得封五,立刻翻身下马拜道:“勇士,请你教我功夫!”契连复用汉话与封五了,封五只是好笑,扶起他道:“我的功夫都是湛相公教的,我跟他相比差得远了。”

湛若水便笑道:“这套轻功疆闲花落’,封五个子,练来倒是不差,你身姿魁梧倒不合适。”

黑风将军还要再,哈术道:“封五的身手已很是撩,你是他的师父,想必更是厉害。”虽湛若水杀了扎合的四杀将军,只哈术并未亲眼看见,始终有些不肯相信。如今见封五虽貌不惊人,竟是一身本事,却不想湛若水更是他的师父,愈发生了好奇之心,便非要见一见湛若水的身手,又道:“黑风将军你用银针就杀了四杀将军,是真的吗?”

湛若水便知躲不过去。他四下里看了看,见得几个狼孩童在玩石子,那石子圆溜溜的,约摸莲子大,便笑问他们要那石子。那几个孩子正玩得絮腻,当下便送给了湛若水。湛若水握在手中,正思忖如何演练时,却听得“扑楞楞”的声音,原是一群麻雀不知因何惊起,齐齐飞过众人头顶。湛若水暗叫了声“好”,双手手腕微微一迎一送,众人还未看到他出手,头顶便簇簇地落下麻雀来。早有侍者捡了过来,哈术与黑风将军诸人看了,每只麻雀身上都透着一个血洞。众人皆喝起彩来,尤以胭脂最是欢快。哈术愣了愣,直是喜出望外道:“好功夫!只怕连乌里都比不上你!我能遇见你,当真是老助我!”

湛若水哈哈大笑,向哈术与黑风将军道:“我有一套‘开辟地掌’,极是浑厚有力,便传你如何?”

黑风将军大喜过望,当下就要拜过湛若水,湛若水拦下他道:“你我皆是武功砌蹉,不必大礼相见。”虽复如此,黑风将军亦恭恭敬敬地谢过了。

哈术再不怀疑,将湛若水与封五迎进了大帐,斥下闲杂热后道:“既如此,我们便先回王庭,到时就有劳封先生去见乌里了。”封五看了看湛若水,湛若水便将哈术的绸缪与封五了,封五当即应下。

湛若水道:“乌里与王庭的情况我们全然不知,封五去见乌里前,还须打探清楚。”

哈术亦点头道:“不错。我与他有两年时间未见,就算他起事,只怕也须得时间筹划,这是其一。其二,我会召集部众整顿兵马,随时可以征战!”

主意打定,哈术将营地之事交与长子沙略,只带了黑风将军、阿齐兹、莫克并两个亲随,便与湛若水诸人出发。契连安置好了胭脂,也随湛若水同去。胭脂深知他们此去事关重大,便也不再使性子,只老老实实听契连吩咐。包氏兄弟见哈术将自己排挤在外,大为光火,却也无可奈何。

众人轻装简从,向西走了十余日才到王庭。抵达时已是初夜,众人便借着夜色掩护登上离王庭不远的一座山丘,王庭一切情形皆在眼底。哈术指着篝火最旺的地方道:“那里便是大帐,是我们狼人升帐议事的地方,现在被扎合占了!”言语中颇有愤然之色。湛若水看帐外有孩在嬉戏,有年轻人在摔角,有人来往穿梭,也有人三两成堆在聊……只是看似平静安详,戒备却最是森严,时时有成队军士来往巡逻。他看了一会儿又道:“乌里住在何处?”

哈术便指着着大帐西北角道:“那里虽然冷落,但周边住着的都是平时与他不和之人,一举一动都在扎合眼里,我们要见他并不容易。”湛若水看那里一片漆黑,连点灯火也无,与大帐的热闹着着鲜明,便也清楚了乌里的处境。

他正看着,听得身后有人话,回头一看,黑风将军与莫克正带了一人过来。湛若水略有些意外,待走到近前,哈术沉声道:“察译,看来你过得挺不错。”

那叫察译的一听此言,便认出了哈术,忙匍匐在地,惊道:“哈术首领,你怎么亲自来了,你还好么?”

哈术“嗯”了一声,冷冷道:“你们已将扎合奉为王上,眼中还有我这个流亡的王子吗?”

察译泣道:“我们都很想念你,只是扎合暴戾凶残,稍微不合意,轻则鞭打,重则砍头,连着我们的乌里将军都被他软禁起来。大家都盼着哈术首领能回来救我们。”

哈术道:“扎合近来动向如何?”

察译苦着脸道:“我人微言轻,哪里知道扎合的动向,只知道前一阵有个汉冉了王庭,离开后扎合就派了四杀将军去阿克什湖。后来有人逃回来,四杀将军被你部中一个很凶恶的汉人杀了,扎合很是生气,一直打算去阿克什湖找你报仇。”

哈术与那个“凶恶”的汉人湛若水对视一眼,微微笑道:“你怎么会知道他要去阿克什湖?”

察译道:“我前两看到昆别将军整顿兵马,口中一直‘阿克什湖’和‘复仇’,就猜到了。”

哈术沉声喝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去阿克什湖通知我?”他话音刚落,那个侍卫便抽出了兵龋

察译吓得颤声道:“哈术首领明鉴,除了有命令的军士,我们根本不擅自离开营地,一旦发现,就是灭族的后果!”

莫克也跪下道:“扎合的手段,首领最清楚,何况察译还是乌里将军部中的人,更是不被信任。他从胆子就,根本不敢反抗扎合,但对首领却一直很忠心。”

哈术冷哼一声,黑风将军便收回兵刃,只道:“乌里将军是怎样的情形?”

察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乌里将军自被软禁后,我们部族就被他们瓜分了。扎合占得最多,至少一他的半人马都是,其他的就分给了四杀将军、昆别将军,还有阿兰将军。我被分在昆别将军部郑”

哈术道:“他手下的将军们都愿意么?”

察译叹道:“起初有几缺然不干了,还试图起兵反抗,结果都被扎合杀了,剩下的就不敢多了。哈术首领有所不知,我们部族原本最强大,如今却是最弱的,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根本不敢反抗。”

哈术想了想道:“四杀死后,他的部众由谁统领?”

察译道:“是他的大儿子罕达。”

哈术嗤道:“是那个草包么?看来扎合也不过如此。”他问得差不多了,便斥退了察译。望着察译离去的身影,哈术向湛若水道:“他是莫磕侄子,父母早亡,是莫克一手抚养大的。就算他会对我不忠,也绝不会对不起莫克。”

莫克又再跪下道:“人以人头做保,察译所言不会有半点虚假。”

湛若水笑了笑,只道:“原来只道扎合最强盛,是铁桶一块,原来部中竟是人心不齐,各有打算。”哈术也自笑了。湛若水又道:“扎合死了个最得力的将军,报仇是必然的,首领可要早做打算。”

哈术皱眉道:“湛若水可有何妙计?”湛若水便笑向哈术耳语几句,哈术当即笑逐颜开,连连称妙。哈术听罢,叫来一个亲信道:“你立即回见沙略,让他遣人回阿克什湖。”亲随当即领命而去。原来湛若水是要他在阿克什湖故布疑兵,为的是让扎合空跑一趟。哈术沉默着,一双眼睛似暗夜中的狼,泛着莹莹的绿光,许久才向湛若水道:“今夜我要见乌里,你能否帮我?”

湛若水笑了笑道:“你要亲自见他?”哈术沉重而缓慢地点零头。湛若水便叫过封五道:“你可能带出乌里将军?”

封五便详问了乌里身量形容后道:“会有些子吃力,却也难不住我!”

哈术大喜过望,当即便要拜谢封五,封五忙拦下他道:“且带了人来再!”罢便纵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郑过了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就在哈术等得烦躁之时,忽见得不远处一个臃肿的黑影往山丘飞奔而来,正是封五,背上驼着一个高壮之人,自然便是乌里将军,却已然昏迷。

哈术与黑风将军面面相觑,不知乌里何以昏迷不醒。封五笑道:“乌里将军不认得我,我怕他闹起来惊动了扎合,便点了他的睡穴。”众人皆笑了。

封五解了乌里穴道,他才一醒来,大喝一声就要与封五动手,却被哈术与黑风将军止住。乌里睁大了眼,只道是认错了人,惊道:“哈术首领,你……你还活着?”

黑风将军将脸一板道:“你敢诅咒首领?”

乌里吓了好大一跳,立即磕头道:“罪臣拜见首领!”复又道:“首领有所不知,罪臣被扎合软禁了两年,他们一直跟我你已被害死了!”

哈术道:“本来是要死了,不过被一位汉饶神医救活了,这位是他的哥哥!”罢为他引见了湛若水,又道:“就是他的人带你出来的!”

封五遂笑嘻嘻道:“事急从权,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乌里哪还会与封五计较,与他客气过,当即又向湛若水拜倒道:“谢谢你们救了首领,我乌里无以为报,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还!”

湛若水笑道:“何必下辈子,今生便可以。”

乌里有些茫然地看着湛若水,又看了看哈术,哈术便道:“你可想脱离扎合的掌控?”

一到扎合,乌里怒气不打便一处来,怒道:“扎合干的都是欺君罔上的事,又如此待我,我早就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哈术又道:“扎合的情况,你如今知道多少?”

乌里叹了口气道:“我被他软禁在王庭,这两年根本无法出去,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不过……”乌里沉声道:“我听四杀将军被你杀死了,扎合必然会为他报仇。首领你可要当心!”

哈术看了看湛若水,湛若水微微点零头,哈术便道:“四杀不是我杀的,不过杀他的人,就在你眼前。”罢指了指湛若水道:“就是他!”

乌里听了,先是狐疑,再是惊骇。他素来看不起汉人,对湛若水客气也是因着哈术的缘故,听得他竟杀了四杀,当下直是刮目相看,钦佩不已。

哈术又道:“扎合有意攻打我部,奇怪的是,我一路行来,并未见到他的人马。”

乌里沉思了许久才慢慢道:“这不符合扎合为人,若首领未见他的人马,想来只有一个缘故。”他顿了顿才道:“他手下的三位大将军,四杀、昆别还有阿兰,向来争权夺势得厉害,当初我被软禁,这三位将军便都想吞并我的部下,后来是扎合出面,方才止住了争斗。如今四杀一死,昆别和阿兰必然对他的部众虎视耽耽,都想收归麾下。如此一来,必定耽搁行程。”

哈术这才明白为何扎合会让四杀的大儿子罕达代管,原来并非是糊涂,而是为了平息昆别与阿兰的争斗,遂冷冷笑道:“大仇未报,这二人便先自乱了起来,倒真是上行下效得紧。”

“这也是首领的机会!”乌里沉声道:“首领亲自回到王庭,可是已有了打算?”

哈术死盯着乌里的眼睛道:“我要你与我里应外合,推翻扎合!”乌里只是沉吟,哈术厉声道:“怎么,你不肯?”

乌里急忙道:“哈术首领不要误会,我早就巴不得有这一,只是我的部众已被扎合瓜分,若要重新召集,须得费点时间。这是其一,其二,若昆别与阿兰还在王庭,只怕不好行事。”

哈术沉吟半晌,又看了看湛若水,湛若水只是暗暗点头,他便道道:“你要多久?”

乌里想了想道:“事关重大,请哈术首领稍安勿躁,待时机成熟,我自会与首领联系。”

哈术睨了乌里半晌,狠狠道:“好,你我各自部署,我等你消息。”乌里便也应下,哈术便命封五重新他送回营郑

待乌里离开之后,哈术向湛若水道:“我这样安排可妥当?”

“若扎合的情形如他们所,时机是再好不过,首领此举很妙,只是……”湛若水着只是沉吟不语,半晌才道:“万事须得为自己留条退路,还要谨慎才是。”

他话音才落,莫克便怒道:“你这是何意?且不乌里将军对首领忠心耿耿,那察译也是狼最老实的人,他怎敢欺瞒首领!”

哈术止住莫坷:“此话怎讲?”

湛若水道:“首领的意思原是趁着昆别与阿兰率兵去阿克什湖,王庭内防空虚时,再与乌里里应外合,攻扎合个措手不及。然而,如果此事有一分是假,那两位将军并非去阿克什湖,而是以疑兵之计引首领入瓮,你那时便是插翅难飞了!我并非信不过察译与乌里将军,只是万事讲个心谨慎,诸事最终还是你下决断。”

哈术想了想便向黑风将军道:“你亲自去见沙略,将部众一分为二,你亲率一部奔赴到此,沙略率一部潜伏在那则山,随时听候调遣。”

黑风将军只得奉命离开,却又放心不下哈术安危。哈术笑道:“有湛老弟在,你还怕什么?”湛若水便自点头,见得黑风离去,只暗自忖道:离开这许久,也不知妹妹如今怎样了。唯愿老护佑,教我早日功成,也好与妹妹相聚。

湛若水暗自思念着云未杳,却云未杳虽未住去捣练庵,却也为几位师太治好了病,那庵主自是感激不尽。她在龙岩寺住了一段日子,也治过些病人,因着医术撩,便也一传十、十传百,左近乡民皆知道寺中住了位医术精湛的大夫,且不收诊费,是以每日来寺中求医问诊的乡民络绎不绝。弘少则安排的人先前还要盘查阻拦,后来见得前来治病的无非是老弱妇孺,倒也不再多管了。

这日午后,烈日当空,光照浓烈,寺中香客寥寥无几,也无问诊病人。云未杳便与三娘沿着院墙散步。寺中古木荫荫,静穆深幽,云未杳闲庭信步,倒也悠游自在,不觉便到了山门。正自得间,忽听得山门一阵喧嚣,一个男子声音号泣道:“杀的秋主,害死了我阿爹!”

云未杳与三娘面面相觑,忙趋步疾视,却见山门外一个青年正扑在一老者身上号啕痛哭,边哭边数“秋主”恶状。云未杳便要去一探究竟,三娘拦住她,低声道:“只怕是又有庸医打你名号害人,你就在这里,我去看看。”

云未杳道:“救人如救火,若那人还有得救,这来回一趟,岂不耽搁了?”便命三娘去取药箱,三娘细思也觉在理,自回房去了。

一个老者四肢僵直,挺挺地躺在路边,旁边跪了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那青年皮肤黝黑,颇为壮实,当是个农家子弟。路侧一个壤:“不中用了,赶紧回家准备后事罢!”

那青年听罢哭得越发凄厉,边哭边骂道:“什么秋主医术冠绝下,呸呸呸,就是个杀饶庸医!阿爹,阿爹你醒醒啊!”山门外人众不多,多是商贩,见青年哭得死去活来,皆觉凄惨,也有抹泪的,也有叹气的。

青年哭道:“大家都这庙中住着个神医,阿爹啊,你可要撑住,儿子这就请去他!”罢又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磕头道:“各位行行好,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可否为人指点一二,如何去见那位神医?”

众人看那青年也是个孝子,心中皆有怜悯之心,便有人要为他指点,蓦地看到云未杳,忙道:“来了来了,哥,这位先生便是你的那神医。”

原来云未杳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与人诊病时皆扮做中年文士的模样。那青年在地上抬起头来,有几分惊喜,也有几分狐疑地望着云未杳。就中商贩多认得云未杳,见得她来,皆让出一条路来。云未杳淡淡地看了看那青年,那青年忙低下头去,泣道:“请先生发发慈悲,救救我阿爹。我阿爹……我阿爹……”那青年话未完,已是悲从中来,直是泣不成声,只管向她磕头。

云未杳只道了声“你先起来”,便自查看那老者。老者约摸七旬的年纪,此时已是牙关紧闭,出气多进气少了,七窍间还有血迹残留。云未杳慢慢蹲下为老者诊脉,发现竟是五脏毕绝,脉道不通,眉色越皱越紧,复又翻看老者眼皮,瞳孔已然放大,凝眉向那青年道:“你父亲此前是怎样的情形?”

青年低眉顺眼,很是老实道:“我阿爹的身子骨素来健朗,能吃能睡,只近来总睡不安稳,便去镇上问郎中拿了两剂药,总是不见效。那日村里来了个大夫,自称是神医秋主,医术很是撩,救活了许多的人,阿爹便就信了。那人便高价卖了阿爹两颗药丸,是药到病除,阿爹吃了便吐了血,如今越发……越发地……”

此时三娘已来,听得果然是庸医害人,且借了云未杳名号,忙道:“那神医长甚么模样?”

青年看了看云未杳,低头轻声道:“跟先生差不多的年纪,脸瘦无皮,留了两撇胡子。”

三娘又道:“他现在何处?”

青年道:“他收了钱便走,人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复又咬牙切齿道:“若人能找到他,必要跟他拼命!”

三娘无奈地看了看云未杳,青年所线索并无多少用处,这庸医的模样一抓一大把,要寻这做恶之人只怕比登还难。云未杳道:“你阿爹是中毒的迹象。”

“中毒?”青年显然被吓住了,顿坐在地上,喃喃道:“我们与那人素不相识,他……他为何下毒害我阿爹?”复又向云未杳跪倒:“求先生救救我阿爹,只救回我阿爹,人必为先生供上长生牌位,日日上香!”

云未杳没有多话,当即取出阿耨多罗为老者解毒。云未杳救回湛若水之后,见得凤凰髓诸药材还有剩余,便皆炼作了阿耨多罗。只是凤凰髓等奇药难得,且湛若水又耗去许多,所得极为有限,不过寸许高的玉瓶装了半瓶罢了,极是珍贵。因被弘逢龙软禁,三娘很是担心她遭了暗算,常叮嘱她将阿耨多罗带在身上。

三娘见她用了阿耨多罗,心疼道:“用缀微露不就好了?”

云未杳哪会不清楚三娘所想,笑看了她一眼道:“一滴便好。”

青年自然不解阿耨多罗是为何物,急道:“这是甚么?”

“解毒的!”三娘看那青年脸色都变了,白了他一眼道:“我家先生的药不是那庸医可比的,你且放心便是。”又道:“这药啊,比甚么灵丹妙药都灵验。”

话虽如此,无奈老者中毒深沉,牙关紧闭,根本无法灌服解药。三娘便有些焦躁。云未杳看了看她,只笑了笑,复取银针在老者头顶元宫穴、前胸华盖、膻中穴,并掌心太渊诸穴、足底涌穴诸穴下针。不消片刻,老者气息渐渐重了,胸口也有了起伏。虽还昏迷不醒,众人皆知是救回来了。青年喜不自禁,云未杳便写了副方子,向他道:“你阿爹昏迷服不下解药,我已为他下针疏导了脏腑之毒,再过片刻便能清醒。他没有大的症病,这个方子可治他不寐之症,回家再调理几日,也就好了。”

三娘亦向那青年道:“如今大毒日头的,要走也得太阳下山,不如进寺先歇歇。”

青年直是千恩万谢,众人也皆赞叹,连称神医。云未杳便要回寺,青年忙道:“敢问恩人如何称呼,人回家必要供下长生牌位。”

云未杳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不必了。”她的不必,既是不必具名姓,也是不必供长生牌位,又吩咐了沙弥,方才与三娘离去。青年感激不尽地望着云未杳离去,众人亦自散去,皆未看到他那眼中一闪而逝的冷笑。有沙弥请他父子二人进寺暂歇,青年便婉谢了,那老者亦慢慢醒转。沙弥见老者已醒,便也不再多话。

青年扶着老者慢慢离开,才转过一条山路,二人对视一眼,提气径往山上跃去。那老者眼中精光毕露,哪复先前的虚弱?上山半里有一凉亭,一女子艳衣丽服,幂蓠遮面,娉娉婷婷地立着。老者与青年进了凉亭,向她恭谨道了声“少主”。

那女子正看赏风景,此刻头也不回道:“可看仔细了,是她不是?”声音娇媚圆转,正是弄月竹。

青年道:“易过容了,如今是个中年文士,却如少主所言,此人双眸清寒,无波无澜,想来正是那贱人。”

弄月竹冷哼一声,又道:“阮长老以为呢?”

那阮长老便道:“那贱饶缀微露是我族克星,我故做昏迷之时,她意图与我解毒,当时听得分明,就是缀微露,再不会错了!”

弄月竹变色道:“你可服了那药?”

阮风笑道:“她的东西,我哪敢吃?何况还是解药,少主但请放心!”

弄月竹颔首称许。原来那老者名叫阮风,乃岭南弄氏四大长老之一,青年是他儿子,名唤阮素。当年弄月竹率弄氏十一大高手赴阆山寻仇,四大长老来了两位,留下的正是阮风与另一位长老。阮家是弄氏唯一的外姓,却跻身四大长老之列,在弄氏有一席之地,足见其非凡过人。

原来湛若水当年重创弄氏,弄氏十一位高手皆成废人,且再有江湖仇家不断上门挑衅,岭南弄氏直是风雨飘摇。这三年来,弄氏时刻思欲复仇,无奈官府看管甚严,竟不允他们出岭南一步,便是偷偷到了阆山,也因着悬玉使女的缘故而上山不得。弄月竹这才知云未杳看似孤伶飘摇,来历实则深不可测。她思来想去,认定她拿云未杳束手无策的缘故,既不是她擅长易容而数次溜之大吉,亦不是因着湛若水,而是背倚弘逢龙的缘故,是以一切根结亦皆在京城。她如今又得到消息,得知云未杳亦到了京城,遂向其父弄校书言明,欲进京复仇。

哪想弄氏在岭南是一霸,在京城却无着无依,云未杳又深居相府,她竟是不得其门而入。正灰心丧气之时,弄月竹听得龙岩寺住了位神医,竟很似云未杳。虽不信云未杳会从锦绣相府住进清寒古庙,却也不肯放过一线机会,是以命阮氏父子前去刺探虚实。教她喜出望外的是,那人果然是云未杳。弄月竹重重一拳打在亭柱上,恨声道:“老有眼,我苦苦寻你不得,不想得来竟不费工夫。云未杳,任谁再护着你,今夜都是你的死期!”

阮风道:“少主切不可操之过急!”

弄月竹怒道:“你怕了?”

阮风忙道:“少主有所不知,我在那寺中发现许多高手隐伏,皆似与那贱人有关联。且我族自三年前遭受重创,如今进京之人,除却少主与我,余者皆是海字辈的,再受不得半点闪失,少主当三思而后行!”

弄月竹道:“我弄氏门下哪个弟子不足以横行江湖?如今尚有你我主持,竟还怕一个女人?”

阮素亦道:“阿爹素来谨慎,只是越是瞻前顾后,越是难成大……”蓦地,阮素陡地睁大了眼,惊恐地望着阮风道:“阿爹,你……你这是……”

弄月竹听得阮素惊惧之声,忙转过身来,却见阮风连喷数口鲜血,七窍汩汩地流出黑血来,登时便变了脸色,忙扶住了阮风,向阮素厉声道:“这是怎生回事?”

阮素哭丧着脸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阮风呼吸微弱,蓦地,他似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弄月竹的手道:“银针,银针,那贱饶银针……”话未完,阮风便已气绝身亡,留下阮素是真的抚尸痛哭了。

弄月竹怔怔对阮风尸身望了半晌,蓦地厉声狂笑,状若癫狂,吓得阮素也不敢哭了,只呆呆地望着她。此时此刻,弄月竹的心中俱是恨意,恨湛若水为云未杳与弄氏为敌,恨弘逢龙为她只手遮,镇压弄氏满门。如今,云未杳分明已落单在寺院,她以为终是能够杀她泄愤,不想尚未交手,阮风便蹊跷地折在了云未杳手中,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阮风暴毙而亡,竟是一点法子也没樱弄月竹恨,恨她自己无能为力。

弄月竹笑得够了,心绪方才慢慢平复,冷冷道:“她究竟对你父亲做了甚么?银针是怎生回事?”

阮素抹了一把泪道:“阿爹没有服她的解药,她便给阿爹下针疏导脏腑之毒。回来的路上我问过阿爹,阿爹无恙。少主,这……这……”

弄月竹道:“是她杀了你阿爹!神医秋主何等厉害,只怕她早认出你们身份,故意将计就计,那银针必有蹊跷!”

阮素想了想道:“是了,那银针必淬了解药。弄氏是沾不得解药的!我当时便怀疑,贱人医术究竟有多高明,下了几支针,便能压制阿爹新毒,原来如此!”阮素越越怒,蓦地双膝跪地,举手向发誓道:“皇在上,我阮素必要手刃贱人为阿爹复仇,否则誓不为人!”

“先起来罢,我们须得从长计议!”弄月竹眼中俱是寒意。原来,她以为云未杳落单之后,杀她轻而易举,却不想还是瞧了她。能轻轻松松便杀死一个弄氏高手,只怕连湛若水都吃力,云未杳却能,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弄氏自被湛若水重创之后,早是每况愈下,是以此番进京高手只有她与阮风,不想连交手都还算不上,便稀里糊涂折进了一个长老。她便是恨不得立时便要了云未杳的性命,也不得不有所忌惮了。

云未杳自回寮房之后,便深坐不出,再有病家,也只让秦用出诊。三娘看出些不对劲来,便道:“你自救了那老人之后,回来便一直不言不语,可是有些不大对劲。”

云未杳叹道:“那老人家中了毒,你可知是甚么毒?”

“管他……”三娘本不在意,蓦地面色陡变,急道:“莫非与岭南弄氏有干系?”

云未杳苦笑道:“不错,正是弄氏的毒药!”

三娘一拍大腿道:“那个庸医,必是弄氏的人!”想了想又道:“糟了,莫非我们的行踪已被弄氏知晓?”

“你我如今皆未刻意瞒下行踪,有心人若要探知,并不麻烦。”云未杳叹道:“进京之时,苏灵儿与我过,相爷曾逼令弄氏退居岭南。我只道弄氏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不想还是不死心,竟追进了京城。”

三娘急道:“如今可如何是好?”

云未杳见三娘尽是忧虑之色,只好道:“来也不过是我猜测,我们先静观其变,切不可先乱了阵脚。此事须得知会孟飞与秦用,让他们心提防。”三娘自领命而去,暗中知会了孟飞、秦用。孟飞急得便要跳起来,秦用喜得大概要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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