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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一叶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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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民多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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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归来之后,云未杳没有再急着出门,只在窟底支了个简易的茅草棚,算是将书房搬了下去,镇日间陪着湛若水在窟底看书。

如今凤凰髓已有着落,就只有帝台浆与冰破果了,只是着落有无,既要十分人力,更要看那意。

三娘只道云未杳会在她的照料之下一日好似一日,哪料她镇日埋首于书堆殚精竭虑,竟是一点起色也无。三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知劝不动她,只能暗暗地更加用心。

孟飞诸人亦是看在眼里,心下既钦佩又感动。孟飞与封五又呆了些时日,且有了主意,但下石室向云未杳告辞,皆要再去山中寻帝台浆。

云未杳道:“我父亲对帝台浆的考据自当无误,无奈线索到阆山便断了。我近日翻看旧书,还是未能找到些许线索。”

封五道:“姑娘切莫烦忧,都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如今老孟也回来了,我们权当兵分两处,他与我去山中找水,姑娘留家中查证帝台浆的所在,且姑娘毕竟是女子,不比我们皮糙肉厚,近来眼见消瘦得厉害,也须得调养,好歹后面日子还很长久,慢慢来。”

云未杳叹道:“三年看似漫长,却是忽忽而过。如今转眼一瞬,便过了半年,我哪敢再慢?”

孟飞道:“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

封五捅了捅他道:“跟姑娘还有什么不能的,你向来有话就,现下倒扭怩成了老娘们!”

云未杳笑了。

孟飞便道:“这三味奇药,找着,或许便找着了。若找不着,莫三年,只怕五年、十年、三十年、一辈子都未必凑得齐。姑娘可曾想过若凑不齐,该当如何?”

云未杳凝眉道:“若果真凑不齐,还是须得另寻它法,只如今来看……”

云未杳沉吟不语,若她有别的办法,便不必满下寻这三味奇药了,复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的用意,你所想的,也正是我所想的。”孟飞便不再多言。

云未杳又道:“只当今眼下,能找到这几味药,便要尽力去找。”

封五点头称是,又道:“我与姑娘在山中寻了半年,山中情形是尽知的,且姑娘跟我过辨水之法,我已记下,但请放心。若吃拿不准,我便装了回来请教姑娘。”

云未杳想了想,又问:“何时启程?”

封五与孟飞互看了看,孟飞道:“三日后就出发。”云未杳便不再什么,只出窟吩咐三娘为他二人准备干粮。

孟飞与封五自去寻找帝台浆不表,秦用每日被三娘拘着看书,有不通之处便下窟请教云未杳,日也倒也平静。

只这平静之下,云未杳依旧毫无进展。这日她在窟中看书看得气闷,恼得将书抛掷一旁,喃喃道:“莫非是我错了,阆山并无帝台浆,又或者,帝台浆果然是子虚乌有?”

兀自发了半闷气,云未杳看着湛若水道:“孟飞得对,若我找不齐这三味奇药,还是须得另寻个法子救你。”

湛若水自不会回应。

云未杳凝神静气片刻,蓦地醒悟过来,忖道:孟飞与封五尚在山中奔波,三娘一心为我,你更是信任我,我怎能先就泄气了?既然父亲也在寻找,必然不会错了。湛郎,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回你!

元旦之前,孟飞与封五回了石室,带回了十几种泉水,试玉之后,却皆不是帝台浆。

转眼便是新年,虽有三娘与秦用张罗,无奈云未杳与孟飞并封五皆无心绪。

阆山自大年夜便开始下雨,山中越发湿冷,众人皆缩在房中不肯出门,一个新年竟过得无比沉闷。

初三日,云未杳依然在窟底看书,不想秦用急吼吼跳下了窟底,口中兀自结结巴巴道:“姑,姑娘,那个……那个苏灵儿又来了!”

云未杳心下一沉,忙阖上书随秦用出了窟。院中已是吵吵嚷嚷,云未杳在房中凝神看了看,苏灵儿并使女一行来了约有十余人,皆被三娘、孟飞诸炔在了门外。

苏灵儿高高倚在肩舆上,两个粗使婢女抬得稳稳当当,当前立着三个悬玉使女,正是谷雨、满和合儿。

云未杳早知了悬玉使女内讧情由,也知合儿曾被苏灵儿呵斥,不想她到底还是晋为了悬玉使女。她凝神看了,合儿腰间玉牌刻着“雪”二字。

云未杳笑向她道:“恭喜!”

合儿自鼻中哼出一声来,只是翻眼看了看,并不理会云未杳。

云未杳也不以为忤,又看了看三娘那头。

那满正倒竖着柳眉与三娘理论,她中途出来,并不知三娘了甚么,只见得满气得两腮绯红,当即便要动手。

云未杳并不愿与苏灵儿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当即便叫住了三娘。

满见得她出来,冷冷一笑,慢慢收回了架势,三娘不用回头也知是云未杳,只退了两步,挡在她的身前。云未杳向苏灵儿道:“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苏灵儿勾了勾唇角,清丽绝伦的容颜生出潋滟之色,只娇滴滴道:“这不新年里么,我在蜀中并无亲故,只得来访访邻居。”

孟飞道:“我们与苏姑娘非亲非友,不劳探访,请回罢!”

苏灵儿脸一沉,也不多绕弯子,只道:“这里哪轮到你话!把上官清叫出来,我有话跟他!”

云未杳道:“实在对不住,我如今为他解毒,是故并不方便见外客。”

苏灵儿冷冷道:“都大半年了,还是这个托辞!”

云未杳笑了笑道:“弘相爷应了我三年之期,如今一年不到,苏姑娘便等不得了?”

苏灵儿早知云未杳会拿弘逢龙压制她,却还是恼怒非常,且先前又走了霜降,教她遍寻不着,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直恼得她一把握住轿沿,眸中阴晴不定,只极力克制着怒意。

满向前一步冷笑道:“不过解治毒药,竟要三年之期,你这神医秋主,看来不过尔尔!”

三娘反唇讥道:“看来上次那一掌是轻了,竟没打得你们长记性。”

此前曾有人夜探石室,三娘一掌重伤了一人,那人虽复蒙面,她早料定是悬玉使女,是以口中并不留情,直气得满浑身发颤。

原来那夜夜探石室之人正是她与霜降,也正是她受了重伤,调养了三个月方才痊愈,如今三娘旧事重提,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当下一声不吭,挺剑便刺了出去。

三娘冷哼道:“雕虫技!”罢衣袖便暴涨数尺,脸上温厚不复,尽皆冷厉,又道:“保护好姑娘!”罢跳入圈郑

悬玉使女皆功夫不弱,且仗着背后有弘逢龙撑腰,素来横行江湖,无奈卫三娘哪会将她们放在眼中,出手皆是狠招,不留半分情面。

虽相识日久,孟飞诸人尚是第一次见三娘真正出手。

他们虽早知三娘当年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绮练仙子”柏玉华,功夫很是撩,只现下看来,皆是暗自心惊,忖道:三娘往素极少出手,未料一出手,功夫如此之高!

众人见得三娘那一双衣袖上下翻飞,凝时团团绵绵,散如万马脱缰,忽尔如江海凝光,忽尔如飞云掣电,直舞得密不透风,压得满喘不过气来。

满暗叫不妙,猛地瞅见一个破绽,心下暗喜,便虚晃一招,意欲脱身,岂料那袖子竟如长了眼睛一般,眼见一招将老,半空中竟陡然回身,紧紧缠在她身上。

满被重重抛向了半空,袖子且又忽然撤去,复重重落向地面,见得一个身影跃起托住了她,那人正是谷雨。满拭了把汗,看了看苏灵儿,直是羞愧难当。

苏灵儿俏脸紧绷,狠狠地瞪着满,又瞪着卫三娘,狠狠道:“好功夫!”

三娘哼了哼,并不理她。孟飞想了想,慢慢走到篱外崖边,深吸口气,蕴力在掌,“嘿”地一声击在巨石上,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但见粉末四溅,那坚硬的岩石竟被他生生打下一块。

苏灵儿心下骇然,她因着逼湛若水去碣石寻夭桃而软禁过孟飞,当时只道此人不过粗鲁莽夫,如今才知此人看似粗笨,实则功夫深不可测,之所以能被她圈禁,不过是因着湛若水的缘故。

如今湛若水始终不肯出来,这孟飞很是没有顾忌,苏灵儿深知占不到便宜,便不敢造次了,遂冷冷笑道:“不过大年里来访访邻居,探探旧友,你们就这般礼数,当真不识好歹。罢了,我大人不计人过,回罢!”

云未杳道:“等一等!”

苏灵儿只道云未杳还要为难,面色很是不善,阴沉着脸道:“你还有何指教?”

云未杳笑了笑才道:“弘相爷既请苏姑娘护我周全,想必姑娘清楚,一切须得听我吩咐!”

苏灵儿未料她有此一,面容微动,云未杳复又道:“如今我要的是,姑娘但请安居山下,有事时,我自会去请你,无事时,烦请姑娘莫要上山打扰!”

苏灵儿横行江湖多年,除却弘逢龙,何时被人颐指气使过,却也驳她不得,只银牙暗咬,直是怒极反笑,接连道了数声“好”。

苏灵儿悻悻而去,待她走远后,云未杳诸人方才松了口气。

秦用围着三娘跳上蹿下,竖起拇指道:“三娘,好俊的功夫,我从未见人把袖子耍得这般漂亮,今日当真是大开了眼界!”三娘睨了睨秦用道:“对付几个妮子罢了!”

封五亦笑道:“苏灵儿素来张狂,不想竟折在三娘手里,当真是解气,痛快痛快!”又向孟飞道:“老孟,好功夫!”

“我算什么,你们是没有见过,爷的功夫才叫一个漂亮,当年在海上,就这么一招,”孟飞挠头嘿嘿笑着,双手比划了一下道:“我就不能动弹了!”

封五笑道:“来相公还是我的师父,我怎会没见过他的功夫?非但你佩服,下豪杰莫不佩服,想当年,青帝风采……啧啧,可惜你们没识到。”

封五与孟飞得秦用很是神往,捉住他二人连连发问。

云未杳暗笑了笑,三娘的功夫她最是清楚,只是极少见得湛若水出手,只在岳阳楼下相遇时,见得他不过几个身姿起落,却是俊爽至极。自新年来,孟飞诸人过得并不痛快,倒是苏灵儿的到来使得他们又振奋了许多,云未杳忖道:原来她来也并不是坏事。

新年才过,云未杳便命三娘收拾行装去狼,自是去寻冰破果。原来那冰破果生长于狼苦寒之地的坚冰之中,只有春暖花开破冰之时才采摘得到。

三娘便是一百个不情愿,始终还是拗不过云未杳,只得再为她细细打点行囊。

这一次,云未杳带上了孟飞。封五原也要跟去,无奈帝台浆毫无着落,他便还是留在了阆山。

云未杳与孟飞一路往西北而校她已大半年时间未曾下山,岂料山下竟大异于往年,多出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且越往北走,难民越多,多是拖家带口,一路乞讨直往江南或京中等富庶之地而去。

云未杳看得心酸,时也救助些病危之人,便拉慢了许多行程。

这日,她与孟飞终于到了肃州境内,再有两日行程才能到边城玉门关。因着日色将暮,遂商议第二日再启程,便找了间客栈住下。

云未杳在房中呆得气闷,喜在那房间后有一个院,并无敞阔,且极是粗陋,只是有几分整洁,遂步出房门,只在院中徘徊。

彼时残阳如血,云未杳不免生起思乡情绪,自然而然想起了湛若水与卫三娘,只忖道:近来因着救人,竟耽搁了许多行程,须得加紧赶路才是。

复又暗道:不过才大半年时间,如何便多出这许多灾民难民来,一路行来,竟不见朝廷赈灾接济。究竟是地方官吏瞒而不报,还是朝廷视而不见?湛郎得果然不错,高居庙堂者,哪会真心体谅民间疾苦。只是长此以往,便是没有当年湛郎那样的人物登高一呼,这下只怕也要乱,苦的还是世间苍生。

云未杳喟叹徘徊良久,终是无能为力。

第二日一大早,色还未全亮,她与孟飞便要启程。

经过一段院墙时,听得墙外有哭泣之声,细辨之下竟是位孩子,云未杳奇道:“这个时辰怎会有孩子哭泣,你出去看看。”

孟飞便纵身跃上院墙,见得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回身向云未杳道:“是个乞丐。”云未杳便道:“问他为何哭?”

孟飞笑道:“乞丐,讨不到饭钱便要哭鼻子么?”

乞丐正哭得起劲,听得头顶一声炸雷,便使劲搽着眼睛,结果眼泪鼻涕抹了一脸。

孟飞蹲在墙头上,很是有些嫌恶。那乞丐看见头顶蹲着一个黑炭头,恶神一般的模样,“哇”的一声大叫拔腿就跑。

孟飞怔了怔,纵身便跃了过去,捉鸡一般提起那孩子,骂道:“臭子,大清早哭得人晦气,孟爷爷好心问你,你不便罢了,跑什么跑,不知道还以为是老子欺负你,信不信真的揍你!”

孟飞不过是吓唬他,那孩子却当了真,跑得更起劲,也哭得更起劲了。

云未杳见得孟飞追了出去,只得从客栈绕了出去,走了大半圈,便见得孟飞扛了那孩子往回走。

那孩子在孟飞肩上号啕大哭,使劲挣扎着,便知一多半是被吓的,遂向孟飞道:“放他下来。”又柔声向那孩子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孩子初时被孟飞惊吓到,又被他扛在肩上,只道遇上了人贩子,正自慌乱,现下见得眼前一个穿戴齐整的青年男子,面目很是温和良善,便如见着救命稻草般抓住他,此人正是云未杳。

原来她为出行方便,早就易容扮成个青年郎郑那孩子见云未杳眉眼和善,胆怯之心也去了几分,云未杳看他哆哆嗦嗦,一半是冻的,一半是吓的,笑了笑道:“你是不是饿了?”

乞丐听她这样了,委屈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孟飞急道:“好好话,不许再哭了,再哭老子揍你!”岂料乞丐哭得更凄惨了。孟飞无奈向云未杳道:“先生,你看这……”

云未杳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轻轻拍着乞丐的背,默默地不发一语,待他哭得尽兴了,复命孟飞取些银钱与他。

孟飞无奈,只得胡乱抓了一把铜钱交与乞丐。

他手大如蒲扇,孩子家家哪里接得住,孟飞只得牵起他衣襟兜住。

乞丐未料他如此慷慨,愣愣地勒紧衣襟,却也并不离开,只扑簌簌地落着泪,倒不再放声号啕了。孟飞不悦道:“这是嫌钱少了么?”

乞丐终于止下了哭声,抽泣半才缓过气来道:“不是的,是我婆婆快不好了。我谢谢爷的赏钱,还能让婆婆吃上一口热饭。”

原来乞丐的奶奶身患重病,命在旦夕,他一大清早上街就为多讨两口饭,却哪知此时人人自保尚难,哪有多余的给他。

孟飞听了面色一缓,道:“难为你子年纪,还一片孝心,你婆婆得的是什么病?”乞丐抽抽嗒嗒道:“他们都是水肿。”

孟飞向云未杳道:“听这孩子口音,应是当地人氏。这里好多人都逃难走了,想是他们老弱病残的,逃也逃不了。”

云未杳叹口气道:“一路行来,我见着的难民乞丐,竟比往年多了许多。”罢又向乞丐道:“你领我去看看你婆婆罢!”

乞丐不知她用意何在,也不知该走该留。

孟飞翻回客栈取了个药箱,笑向乞丐道:“合该你运气,遇见了我家先生,带我们去罢,你婆婆兴许死不了啦!”

乞丐这才知遇到了好人,便要将她们带去落脚之地。

乞丐的落脚之地并不远,就在城西头的破庙里,那里聚着许多乞丐。

乞丐们已外出乞讨去了,是以庙中只有乞丐婆婆一人。

庙年久失修,处处破败,又因乞丐聚居,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孟飞皱了皱眉,掩着口鼻,云未杳倒是不以为意。

乞丐将她们带到一老乞婆跟前。老乞婆衣衫褴褛,肮脏不堪,身形因病而肿胖不堪,头也比寻常人大了许多。

她半躺着,头微微向一侧歪着,呼吸微弱,面无血色。听着乞丐呼唤,才勉强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无神而浑浊的眼睛。她有气无力道:“你回来了?可是讨到饭了?”

看乞丐摇头,她就落下泪来,道:“连着三不曾讨到吃食,我老婆子倒罢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去了阴间,如何跟你爹娘交待啊!”

连着了许多话,她的声音到后面越发地了。乞丐赶紧指着云未杳道:“婆婆你不要担心孙儿,孙儿请到位先生给你看病来了!”

老乞婆这才看到云未杳与孟飞,很是意外道:“你竟请到了郎中?这位先生好心,我们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银钱看病抓药?”

复又责备乞丐道:“你也是,白白让人家先生走这一趟。”乞丐本因请到大夫而喜不自禁,听她这番言语,心下复又黯然。

云未杳便知老乞婆一半因着没钱,一半因着她年轻,心中不肯相信。

孟飞拍了拍乞丐的肩,笑向老乞婆道:“既然我家先生来了,你就无须多虑,一切但听她吩咐便是。”

云未杳缓缓蹲下身去为老乞婆搭脉诊病,复又翻看眼睑舌苔,看她皮肤紧绷光亮,伸手轻轻按了下去,按压处凹陷如泥,许久难以恢复,又问了老乞婆一些话,便命孟飞准备文墨,又道:“用秋水笺罢!”

孟飞道:“若用此笺,岂不暴露行藏?”

云未杳笑道:“若有心找我,便是无此笺,我也躲不过。”

乞丐听不明白他们言中何意,在一旁默默地等着。孟飞自箱中取出文房四宝,文墨并无异处,只秋水笺引人眼目。

乞丐被秋水笺吸引了去,只见得秋水笺裁制精致,是浅青水碧色,右下角压印出几笔简单的菊花花纹,乍一眼看去,状若一泓秋水澄澈。

云未杳一径写,一径道:“防己五钱、黄芪五钱、生地五钱、山药两钱许、山萸两钱……”

孟飞仔细听着,心中不觉有了疑惑,便问道:“姑……先生,你前些日子也治了个水肿病人,我记着开的是甘遂、大戟,今日开的却是防己、黄芪这些?”

云未杳微微笑道:“那个病人身值壮年,本质尚好,故正气未损,是以用甘遂诸药,这位婆婆却肺脾气虚,表卫不固,而我恰才也问了,她平日里有晕眩、耳鸣诸症,是以用防己、黄芪。”

孟飞笑“原来如此”,又将药方交与乞丐,道:“你去按方抓药便是。”乞丐接过药方,口中称谢,却不离去。

云未杳知是何故,道:“你是没有银钱,不敢去药房么?”

乞丐讷讷地点零头,孟飞道:“你子有福气,遇到了我们家先生,这笺子往年里少也卖得十两银子。想那药堂必会有人要买你这方子,如今这世道,你也莫要心狠,不拘多少,卖与他们便是,左右是够你药钱!”

乞丐兀自不肯信,他连一两银子都不曾见过,何来十两?

云未杳笑道:“他并未骗你,这个药方与笺子倒也值钱。”

看乞丐并不肯相信,云未杳便命孟飞又给了他一些钱。

乞丐这才松了口气,向云未杳跪下,连连磕头道:“谢谢先生,先生的先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无以为报,来生一定为先生做牛做马!”又向孟飞拜道:“谢谢大叔!”

孟飞扶起他道:“报恩是不必了,我家先生不领你情的。倒是若有人问起,切记不可提及你今日所见的一切事来。你可记住了?”

与云未杳相处久了,孟飞深知她的性情。乞丐并不知孟飞为何如此谨慎,却也郑重地点零头,这才欢喜地地出门了。

待乞丐离去了,云未杳又慢慢与老乞婆了些话,得知她原本住在城外二十里的舒家村,只因甘肃连着两年干旱,百姓竟是颗粒无收,闹起了饥荒,偏官府赋税极重。

百姓走投无路,只得变卖了田地,日子更是凄惨,如今能逃的都逃了。

她本来也想逃往南方,无奈儿子儿媳皆死于饥荒,她一个老婆子带着孙儿寸步难行,只得进城乞讨。

云未杳听得面色愀然,喃喃道:“我自行医以来,也救治了许多人。只如今来看,一路饿殍无数,只怕终我一生,救治再多的人,都比不得一场战乱灾荒要去的人命多,难怪父亲当年医生救人无用。”

孟飞听得分明,闷声道:“先生又想多了。”云未杳听了,点点头自嘲道:“是了,我云未杳不过地间一微末之躯,哪管得了那许多人,许多事。”

因着要赶路,云未杳又嘱咐了老乞婆几句,便与孟飞离开了。

那乞丐找了间离破庙最近的药堂,盘桓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进去了。

他将方子递了上去,却见里面那人面色一变,与身旁之人不知耳语着什么,又从后堂叫来几个人,都将笺纸翻来覆去地看着,似要将它看出朵花来,心中暗道:他们必是看我穿着以为付不起钱,只是我今却是有钱的。

乞丐正要开口,却见里面有人问道:“你这笺子从何而来?

乞丐正思忖如何开口,又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道:“哥,你且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罢,不待乞丐点头,便向后堂而去。

乞丐不明所以,看那些人面色和悦,似乎并未因自己是乞丐而有所轻视,便也只好等着。

不出片刻,那位大夫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个中年人。

大夫道:“这是我们东家方先生,也是城里有名的大夫,他有几句话要问你。”

乞丐看那方先生面目慈祥,身材中等,蓄着好看的胡须,只是劈头便问:“写这药方的人在哪里?他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向哪里去了?住在哪里?”

乞丐只记得孟飞嘱咐的话语,只是摇头。

方先生并不相信,又连连问了几个问题,乞丐一概装作不知。

方先生问不出所以然来,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你遇到的是谁吗?是神医秋主!”

不待乞丐回答,他自己又叹了口气道:“了你也不知道。”

乞丐自然不知秋主是谁。方先生道:“哥,你这方子卖与我可好?”

乞丐终于记起孟飞所之话,遂重重地点零头。方先生喜道:“那你开个价!”

乞丐察颜观色,忖道:那黑大叔让我尽管开个好价钱,不知我能要到多少?我便往高里喊价,再跟他们讨价还价,遂默默地伸出一根手指。

他原意是要一两银子,谁方张先生一把握住他的手,道:“好,十两,成交!”

他只当自己听错了,那位白须大夫也劝道:“东家,这虽是秋水笺,到底是寻常方子,十两只怕要价太高!”

方先生不以为意,大手一挥道:“下多少人欲得他老人家的医术而不得,我看它虽是寻常药方,却有许多变化奥妙,十两是值得的!”

又向乞丐道:“只有一件,你须得带我去看你家病人!”

乞丐未及开口,便有壤:“东家既买下了笺子,为何还要去看那病人?”

张先生哈哈笑道:“这药方有几处斟酌变化着实古怪,不知他老人家用意何在,不得,我须得去看看那病家究竟是何情形。”

乞丐深意喜不自禁,哪有不允的道理,当即便领了张先生诸人往城西破庙而去。

无奈张先生探看了老乞婆病情也参不透药方玄妙,便不得不日日亲自问诊,静观病情变化,竟将她归姑无微不至。

乞丐终才明白云未杳用这方笺子的缘故,心下直是感激不尽。

云未杳与孟飞又走了数日才到玉门关。

边城风光迥异别处,地似乎比别处更为空旷高远。

黄沙万里,边声四起,凛冽的朔风带着边城的肃杀与孤寂肆无忌惮地侵入每一个饶心间。

云未杳这一路行来,除却往来商旅驼队,地间,竟是再不见飞鸟,不见走兽。一座孤城,带着千年的孤寂与苍凉远远矗立在眼前。

湛若水曾为她演狼与西域,也提及了玉关与阳关。

在此之前,玉关、阳关之于云未杳,再多的便只有诗文。

如今,当耳畔响着清脆的驼铃声,当看到被落日余晕染红的玉门关时,她的心间,一股豪迈悲壮的情绪在激荡,眼中莫名地蓄满了泪水。

此处正是许凤卿镇守之地。

当年,晋宁公上官隽以离间之计将狼分为两部,再扶植弱部,使得两部水火不容,自相残杀,无暇顾及中原,无奈晋宁公冤死之后,狼两部再合为一部,大举进攻中原。

西北边线守将连连战败,许多城池被狼攻下,朝廷只有一退再退。边城危急存亡之际,弘逢龙力排众议,攫拔不到弱冠年纪的许凤卿挂帅远征狼。

许凤卿年纪既轻,且貌若美妇人,十三岁却已入了行伍,更数建奇功。此人深谙兵法,能征善战,堪称不世出的名将,是以二十岁不到便已封帅。

上任之后,许凤卿整顿军纪,力挽狂澜,再将狼逼出玉门关,连收大片失地,自此威镇西北,被狼呼为“战神”。

之后,许凤卿便奉命率三十万大军一直防守西北战线。

多年来,西北边城仍有大战事,只不再危及朝局。

庙堂之中,许氏、弘氏、华氏并称“三贵”。江湖之中,许风卿亦被称为“冬君”,与上官清、云未杳、弄月竹并尊。

日近黄昏,云未杳只得与孟飞先找客栈投宿。因近边城,云未杳早易容成了商人,孟飞形容凶恶,便妆成了护卫,倒也不打眼。

云未杳见得街上时有成队将士持戈往来,皆队容整肃、军纪严明,暗叹道:早就听闻许凤卿治军有方,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跑堂的一路将他二人带至客房,一路道:“幸好你们赶得及,再晚些日子,只怕又要戒严,你们想出关都出不了!”

孟飞奇道:“这是为何?”

跑堂看左右四下无人,悄声道:“是我那相好的,许大帅又要跟狼用兵。”

云未杳笑了笑,朝廷用兵事涉机密,一个跑堂的如何得知,是以并未将他的话在心上,只命跑堂的将饭菜送进房间,用罢便歇下了,一夜无语。

因着出关不易,云未杳只得暂住客栈。孟飞曾随湛若水出关,好容易找到个当地无赖,许了银钱,那人方肯领他们绕路出关。

一切安排停当后,云未杳已在边城住了好几日。那人将他们带至关外,便径自离去了。

云未杳牵着骆驼,登上一个沙丘,目所能及之处皆是风沙残冰,除却呼啸的风声,再听不到喧嚣人声。

她仰头望,心中默默祝祷:老有眼,让我此行遂愿。若能得冰破果,我余生但有一息尚存,必倾力救治世人。

孟飞辨好方向,便领着云未杳向狼腹地进发。

云未杳毕竟一个弱女子,且又是初入戈壁,颇多艰难,却仍咬紧牙关撑了下来。

孟飞看在眼里,便着意照拂,无奈塞外本极恶劣,也不过如此。他二人走过戈壁,又不知翻了多少高山,才到了一片草原边缘。

孟飞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帐篷道:“姑娘,爷当年就领着我从玉门关走到了这里。若再去阿克什湖,只怕要请牧民做向导了。爷当年曾救了个赤勒牧民,叫契连大叔,不知他是否还在这里,也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

云未杳笑道:“去看看罢!”她已打定主意,若找不到那位契连大叔,也须得寻个向导。

好在皇不负苦心人,那契连大叔果然在此。

孟飞略通西域诸语,好容易才打听对了契连大叔家。

站在那帐篷外,孟飞正要叫人时,帐篷中正正出来一个人,六旬上下的年纪,高鼻深目,胡子花白,身量很是高壮。孟飞定睛一看,喜道:“契连大叔!”

那契连大叔陡然被孟飞唬了一跳,待看清来人,直是喜不自禁,拉着孟飞手笑道:“早起就听到鸟儿报喜,我就想必有贵客到,却没想到是你,湛老弟呢?”

罢向孟飞身后看,没看到湛若水,却看到了一个青年男子,正是云未杳,怔道:“这位是?”

契连大叔开口便是汉话,很是有些出乎云未杳的意外,孟飞道:“契连大叔年轻时跟汉人做过生意,会汉话。”

云未杳当即笑道:“契连大叔你好,我叫湛云,是孟飞的朋友。”

她出门在外,为省却麻烦,皆用的化名,这“湛云”二字正是湛若水在君山应弄月竹之急为她胡乱取的,如今便也用上了。

契连大叔乐呵呵地应下了,又用赤勒语向帐篷里高声道:“老婆子,我们的恩人孟飞来了,快出来迎客!”

他也不待里面回应,赶紧又将他二人迎进了帐篷。

帐篷内一股暖意,契连妻儿俱在里面,见了外客也不认生,不似汉人那般回避。契连的妻子也是六旬上下的年纪,立即起身招待,俱是笑容满面。

云未杳忖道:都道外族残暴,看这契连大叔一家,除却衣饰不同于中原,其淳朴憨厚倒与中原寻常百姓没有二致。

坐定之后,契连又道:“湛老弟呢,怎么没有同来?他的病治好了吗?”

一个十七八年纪的女孩子坐过来偎在他身边,盯了孟飞良久才笑道:“孟大叔,你还认得我吗?”这女孩儿的也是汉话。

孟飞脸有茫然之色,契连笑道:“她是胭脂啊!”

孟飞恍然大悟,笑哈哈道:“我跟爷离开时,胭脂还很,不想一转眼就长成大个俊俏的大姑娘了,大叔当真好福气!”

契连哈哈大笑道:“哪才一转眼,我都老了。只是我的胭脂,当真是草原一等一的美丽姑娘,多少伙子上门求亲,奈何她都看不上,我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话虽如此,面上却颇见得意之色。胭脂羞红了脸,却还是向孟飞道:“湛大哥呢,他为什么没有来?”

云未杳听得她称孟飞做“大叔”,偏称湛若水为“大哥”,便多看了她两眼,见得那胭脂高鼻深目,雪肤红唇,双腿修长,形容秾艳,十足的异域风情。看罢,她只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孟飞道:“大叔,我们来狼,就是为爷的病来的。”又指着云未杳道:“爷病了这许多年,亏得先生救他,如今我们要寻几味药,有一味就在狼。”

契连听了,看向云未杳的眼中有了几分敬仰之色,道:“原来湛先生是位大夫。你们找的是什么药,你给我听,我跟你们去找。是了,先生也姓湛?”

因着云未杳多看了胭脂两眼,胭脂只把她当成了鲁莽无礼的青年,心下很是不爽,只听了契连要为湛若水寻药,当下也道:“阿爹,我跟你们一起去!”

云未杳听得契连问询,遂笑道:“我与湛……大哥是有些渊源。”

孟飞便看了看她。

云未杳又笑道:“大叔可知道阿克什湖如何去?”一听“阿克什湖”,契连与胭脂俱变了脸色。云未杳看出不对劲来,试探道:“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契连赶紧笑道:“不为难,我领你们去!”

话虽如此,言下颇有踟蹰之意。话音才落,胭脂噘起嘴道:“以前还好,如今阿克什湖被狼族占了,狼人最是凶残不过,水草再好,我们也是不去的。”

原来西域多族杂居,以狼最为强盛,时常欺负赤勒等族,契连大叔便没少受狼的气。

胭脂才完,契连大叔便道:“孩子家家,胡乱什么话!”

云未杳心下一沉,奇道:湛郎狼自有王庭,如何又盘踞在阿克什湖?

她并未多问,孟飞已道:“乌里苏才是狼王庭,又为何会在阿克什湖?盛夏还好,如今冰雪地的,如何得过去?”

契连叹气道:“去年年中,狼老汗王过世,来本该哈术继位,不想他叔父扎合却夺了大位。两叔侄打了起来,哈术敌不过,就逃到了阿克什湖。”

云未杳默默地点零头,当下笑道:“不妨事,大叔只管跟我们指清楚路途,我与孟飞去便是了!”

契连大手使劲摆了摆手道:“那一路上都是狼族人,没有向导带路,你们到不了阿克什湖。大叔活了六十多年,对这片草原再熟悉不过,你们找我做向导,算是找对人了,包管路上遇不到半个狼人!”

胭脂还待要,契连又道:“何况也是为了湛相公,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领你们去!”

云未杳心中感激,乍然瞅见胭脂在契连身后偷笑,才知她用了激将法。

胭脂与云未杳目光一对,登时板着了脸,很是不友善。云未杳看她十分地骄傲,只是暗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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