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藤的花期刚过,篱笆下的野莓核就冒出镰红的芽。洛尘蹲在晨光里给新芽浇水时,指尖又触到了那层薄薄的光——不是渊烬核心的暖光,而是带着草木清气的嫩黄,像野莓核在土里翻了个身,把春的痒意蹭到了他手背上。
旧木盒还在篱笆下最显眼的地方,定石压着的木盖缝隙里,竟钻出了根忍冬藤的须,须尖卷着片半透明的新叶。洛尘掀开木盒时,叶尖恰好扫过归航绳的结,绳结里浮起串细碎的光斑,落在星图的折痕上。
星图被展开的瞬间,那些密密麻麻的坐标突然动了。不是飘向远方,而是往中心聚来,像无数条溪汇入光河。最中心的位置,原本是渊烬核心第九个符号的留白,此刻竟长出了株的忍冬藤,藤叶的脉络里,藏着河灯的光、野莓的红、铜铃的纹——是他写在河灯上的那句话:“此岸即心安,不必再寻。”
“洛尘先生!”街口传来熟悉的喊声。美术老师正抱着摞画纸往这边跑,帆布包上别着片忍冬藤标本,“孩子们画了新的‘心安处’,一定要先给您看。”他蹲下来摊开画纸,最上面那张是个扎羊角辫的姑娘画的:篱笆下的旧木盒敞开着,里面飞出无数只光鸟,鸟的翅膀上印着不同的影子——有琴行的吉他弦,有实验室的培养皿,有青丘的铜铃,还有归宿屿的船帆。
“她这是‘故事的翅膀’。”美术老师指着画纸边缘的字,“还问,是不是所有放进木盒里的东西,都会长出光来?”
洛尘刚要回答,木盒里突然传来阵轻微的响动。是那叠信最底下的一封,信封边角已经泛黄,上面没有地址,只有个歪歪扭扭的“岸”字。他记得这封信,是默离开时塞进来的,当时信里只有片培养皿的碎片,此刻碎片却浮了起来,在晨光里化作张字条:“根脉河下游的沙洲上,长出了会发光的草,像极了渊烬核心最初的光脉。”
“沙洲?”美术老师眼睛亮了,“上周带孩子们写生时见过!草叶会跟着潮汐亮起来,我们还以为是磷火呢。”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玻璃瓶,瓶底沉着块半透明的晶体,“孩子们捡了这个回来,在草叶上发现的,会跟着心跳发光。”
晶体被放在木盒里时,归航绳突然绷紧了。绳头的光顺着篱笆往山下跑,洛尘跟着光追到镇边缘的石桥上,才发现光不是在跑,是在等——桥下的溪流里,漂着片奇异的叶子,叶面上布满了光脉,像缩的渊烬核心,却比核心更柔,更鲜活。
“这是‘渡叶’。”美术老师指着叶子边缘的锯齿,“老人们,以前根脉河泛滥时,这种叶子会自己聚成筏子,把困在水里的人送到岸边。”他突然笑起来,“您看叶心的那点红,像不像野莓耗颜色?”
洛尘伸手去碰渡叶,指尖刚触到叶面,叶心就绽开朵的白花,花瓣上浮现出默的影子。她正蹲在沙洲上,给群戴红领巾的孩子讲解光脉草的生长原理,身后的实验室帐篷里,晾着排标本夹,夹着不同形状的叶子,最上面那张标签写着:“忍冬藤叶,与野莓叶共生,可入药,亦可渡水。”
“洛尘!”默的声音从花瓣里漫出来,带着风的清爽,“沙洲上的草结了种子,孩子们要寄给青丘的狐妖,让她种在铜铃树下;还要给琴行的脏辫哥哥留一把,让他看看草籽发芽时的动静,能不能写首新歌。”
渡叶突然转了个圈,把默的影子摇成了细碎的光,落进溪流里。溪流顿时热闹起来,无数片的渡叶从水底冒出来,每片叶子上都坐着个迷你的光人:老渔翁在教光人系缆绳,缆绳一拉,叶尖就亮一下;青丘的狐妖在给光人编铜铃,铃声让叶子晃出涟漪;脏辫男在拨弄片当作吉他的草叶,弦音惊飞了几只停在叶边的光虫。
“原来所有的故事,都在自己长啊。”美术老师指着片漂向远方的渡叶,那叶子上的光人正在埋野莓核,埋完还拍了拍土,像极帘年那个姑娘。
洛尘往回走时,看见那个如今能辨认草药的姑娘正蹲在篱笆下,往旧木盒里放东西。是个用忍冬藤编的篮子,篮子里装着野莓核、光脉草的种子,还有半片吉他弦的拓印。“阿婆,木盒不该只装旧故事。”她把篮子摆好,又往盒里添了把新采的忍冬藤,“新的种子放进去,才能长出新的念想。”
木盒被盖上时,定石上的字突然漾起层光。“所有寻找,终会落在脚下”的“下”字旁边,多晾新的刻痕,像片刚冒头的芽。洛尘知道,这是木盒自己刻的——它在记,记着每个往里面放东西的人,记着每个正在发生的瞬间。
午后的阳光穿过忍冬藤的缝隙,在木盒上织出张细碎的网。网眼里漏下的光斑落在地上,竟拼出了张新的地图。不是星图那样的坐标,而是张活的地图:沙洲上的光脉草在地图上长成片绿,青丘的铜铃树在地图上晃出金点,琴行的窗台上多晾琴弦的印,归宿屿的码头边添了个的缆绳结。
“洛尘先生,灯节剩下的灯架,孩子们想改造成花架。”美术老师抱着捆竹条走过来,竹条上还缠着去年灯节的麻绳,“要种上从沙洲寄来的草,等明年忍冬藤开花时,让花架上既有旧灯的暖,又有新草的光。”
洛尘看着竹条上的麻绳,突然想起归航绳的结。那些曾经需要他去系的绳结,如今正被无数双手系着:孩子们系着花架的绳,渔民系着码头的缆,实验室的实习生系着标本夹的带,青丘的孩子系着铜铃的线。每个结被拉紧时,都会晃出点光,像渊烬核心在轻轻眨眼。
傍晚时,旧木盒里的忍冬藤须突然长得飞快,顺着木盒的边缘往上爬,缠在了定石的刻痕上。刻痕里的字被藤须一绕,竟渗出些金色的汁液,滴在土里。土里立刻冒出片新的绿,是光脉草的嫩芽,芽尖顶着颗的星,星的光里,藏着句没写完的话:“此岸的故事……”
洛尘往土里浇零茶水,茶水渗下去的地方,星光明亮了些,把那句话补全了:“此岸的故事,从来不是终点,是下颗种子的起点。”
他抬头时,看见远处的灯架已经搭好了。孩子们正往竹条上绑光脉草的种子,美术老师在旁边帮忙扶着架子,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忍冬藤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张新的网,网里兜着风、兜着光、兜着无数个正在发芽的明。
旧木盒的盖子被风轻轻吹开,里面的归航绳顺着藤须爬出来,往灯架的方向伸去。绳头的光落在个正往竹条上系绳的男孩手上,男孩愣了愣,低头看见自己掌心浮出个的“岸”字,和洛尘当年掌心的那个字,一模一样。
洛尘笑了笑,转身往茶壶里添了新水。水开时的热气混着忍冬藤的余香,漫过篱笆,漫过灯架,漫过镇的屋顶,往更远的地方飘去——那里,新的渡叶正在根脉河的下游发芽,新的种子正被风带向青丘的花海,新的缆绳正在归宿屿的码头被系紧,新的铜铃正在某个孩子的手里,摇出清清脆脆的响。
所有的光,都在往脚下的土地里钻,往心里长。就像定石上的刻痕,会被新的藤须覆盖,却又在土里留下更深的印;就像旧木盒里的故事,会被新的种子压住,却又在发芽时,长出更鲜活的模样。
夜色漫上来时,灯架上的第一颗种子发芽了。嫩黄的芽尖顶开泥土,冒出点怯生生的光,像个刚睁开的眼睛。洛尘看着那点光,突然明白第十六卷的故事该从哪里开始——就从这颗冒芽的种子开始,从这双系绳的手开始,从这片永远在生长的此岸开始。
毕竟,心安处的光,从来都不是等来的,是自己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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