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把晒干的野草莓叶装进布袋时，晨露正从阳台的薄荷叶上滚落。两个蓝布袋在晾衣绳上轻轻晃，袋口的红绳被春风拂得飘成弧线，像在牵引着什么——方才梦里那团云赌绿，此刻仿佛正顺着绳线往下淌，要落在城里的花坛里。
楼下的野苋菜冒出新叶，嫩得能掐出水。阿婆蹲在花坛边浇水，见去年撒的向日葵籽发了芽，顶着两瓣圆叶，像朵朵视频里举着的绿玻璃球。“太奶奶，山里的茶树也冒芽了！”丫头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阿婆笑着对嫩芽：“快长吧，等长高了，让风捎你们去大别山串亲戚。”
杨送菜上来时，筐里躺着把香椿，紫红油亮的。“阿婆，俺娘山里的香椿比城里的香，给您留了把嫩的。”他指着花坛里的新芽，“您看这向日葵，长得跟丫头似的，见了太阳就笑。”阿婆往他兜里塞了块薄荷酥：“回你娘的话，就她的香椿鲜，我拌了些，等寄东西时给丫头捎点，让她尝尝城里的春。”
姑娘抱着罐槐花蜜来串门，蜜里浮着几片花瓣。“阿婆，这是我老家的槐花蜜，给朵朵寄去抹面包吃。”她翻开手机相册，“您看这茶园的照片，新叶刚展开，我奶奶要等您来了一起采，两人采的茶才够甜。”阿婆往布袋里装了把香椿：“让丫头知道，城里的春也有紫颜色。”
清明那，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画的明信片，画着两个布袋在雨中飞，雨滴里都画着星星。“妈，朵朵这是‘甜雨’，落在地里能长出糖。”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茶芽夹在了明信片里，这样太奶奶就能闻见山里的雨香。”阿婆把明信片贴在冰箱上，茶芽的清香混着冰箱里的薄荷味，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哼歌。
视频里，朵朵举着个水壶：“太奶奶，我在浇茶棵！”丫头的裤脚沾着泥，背后的茶园被春雨洗得发亮，“奶奶等茶棵长高了，就结出像您布袋里那样的甜。”阿婆指着花坛里的野草莓：“太奶奶的草莓也在长，等结果了，让甜雨带着草莓香去看你。”
谷雨那，区的野草莓开了花，白花顶着嫩黄的蕊，像撒了把星星。阿婆蹲在花坛边施肥，三楼的娃娃摇摇晃晃地跑来，举着个铲子：“帮……朵朵……”他娘笑着：“这孩子，盼着草莓结果，要第一个摘给妹妹。”阿婆往他手里塞了颗糖：“等结果了，让你娘拍张照，告诉朵朵这是哥哥浇的水。”
立夏那，阿婆往布袋里装了把野草莓花。风从纱窗钻进来，吹得花瓣在袋里轻轻飘，像在跟山里的茶芽打招呼。她忽然想起什么，又添了包南瓜子——丫头要学种南瓜，要让瓜藤顺着云彩爬，爬到太奶奶的阳台。
芒种那，百家宴上的菜带着雨的润。阿婆的香椿拌豆腐清得发亮，杨的春笋炒肉鲜得淌汁，姑娘的槐花蜜水甜得润喉。大家围坐在一起，有人阿婆的菜里有雨水的甜，有人杨的春笋带着山里的雾，阿婆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味道，都是两个布袋在云端碰出的甜雨——城里的新叶带着清，山里的花苞含着蜜，落在碗里，稠得像化不开的糖。
夏至那，阿婆收到朵朵寄来的茶叶，用蓝布袋装着，袋口系着根红绳。“太奶奶，这是我炒的‘飞袋茶’！”丫头在视频里举着茶杯，“奶奶用甜雨泡的茶，能长出会飞的叶。”阿婆把茶叶放进壶里，沸水冲下去，果然有片叶子悠悠转着，像在水里跳的舞蹈。
夜里，阿婆把两个布袋并排挂在床头。月光落在上面，蓝印花布的纹路里像落了星星。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茶园上空，甜雨还在下，城里的新叶和山里的花苞在雨中相拥，落下的甜汁一半润了城里的花坛，长出野草莓和向日葵；一半滋了山里的茶棵，结出带着薄荷香的芽。
厨房的灯亮到深夜，阿婆在炒新收的南瓜子。香味漫出阳台时，她仿佛听见云间传来轻响——是两个布袋在悄悄话，一个“城里的雨甜”，一个“山里的茶香”，够了就往下撒甜，让两边的春都长得旺旺的，让往后的日子，都浸在这雨润的甜里。
阿婆往布袋里又添了把野草莓叶。她知道，这甜雨会一直下，这两个布袋会一直飞，把城里的春和山里的暖，都酿成更稠的甜，润透每一寸土地，每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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