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真第十页封章之日，长安全城宫灯自而熄。
这是魂书初立以来的异象。
宫灯灭，表灯断，意味着执笔者已达十页临界，笔权与魂书，已不再受旧律所控。
中宫急召，不止律笔三司，就连潜藏不出的禁笔观、律监，也纷纷遣使求见。
但赵怀真，并未赴约。
他只做了一件事：烧了自己笔案上最后一盏灯。
“你疯了？”云缨看着他把自己随身笔灯砸碎，皱眉。
赵怀真淡淡道：“宫灯灭后，若我再书，就再无退路。”
“你本来就没退路。”云缨坐在窗沿，红缨枪斜靠肩头。
“可他们会我是乱笔。”
赵怀真望着她，语气平静：“你怕我死。”
“我不怕你死，我怕你写不完。”云缨眯起眼，“你要是死在第十一页，我就拿你那根破笔续完后半生。”
赵怀真轻笑：“你写得不好看。”
“那我用红缨写，写谁不敢信？”
“也对。”他转身在纸上写下一句：
“自此往后，笔不归朝，只为一人书。”
云缨眸光微动，忽低声道：“我刚收到军报。”
“哪路？”
“南关。”云缨眼神变冷，“青灯司在南关设伏，追捕‘墨骨余孽’。但三夜未归，恐全军覆灭。”
赵怀真一怔：“墨骨盟？他们不是早就被你灭了？”
“灭的是表面。”云缨捻着红缨枪尖，冷声道，“我当年出事，就是因为斩了墨骨主将。”
“这回他们要反扑？”
“不，是要我死。”
赵怀真立刻翻卷备笔：“我与你同去。”
“你不怕死了？”
“我怕你一个人太能打。”
云缨翻他白眼，忽一笑：“走。”
二人未等召令，便擅开南营封道，直接踏入南关秘路。
长安西灯犹灭，朱雀营主与主笔双双离宫，消息传出，全城哗然。
而南关之外，一座寂静无声的荒林之中，一道阴沉的童声轻轻响起：
“他们来了？”
“来了。”一名黑袍人伏身答道。
“很好。”童声带笑，“那我，终于可以亲笔……杀了她。”
——
【南关·第一夜】
夜行至南关，风重如墙，鬼林密布，魂雾沉沉。
云缨一马当先，赵怀真则持笔于马后，沿途书下“明识文阵”，照亮魂雾。
“魂气这么重，三不退，是有人在设‘活魂阵’。”
“专为杀将设的。”云缨冷声，“上次也是这种气味。”
两人缓步深入，一路上看到的尽是折笔、断符、血迹未干。
“看样子不是墨骨残军，是新一批笔奴。”
赵怀真捡起一支残笔，低声一叹：“这一批笔力全是死书之气，是被强行祭写。”
“写他们的那个‘人’，不在章郑”
云缨看着前方迷雾，眼神越来越冷：“他们是把自己当魂祭，用活人换魂写……是想让我见不得光。”
赵怀真忽道：“听。”
林中传来沉重铁链声，还有哭声，极轻，却穿耳如针。
云缨脚步一顿，红缨枪翻掌在手：“心，是‘哑笔锁魂’。”
“他们用活缺笔囊，铸魂阵写人皮。”
赵怀真抬眼，神情前所未有地冷：
“这是‘墨骨旧法’，已被禁四十年。”
“他们竟敢重用？”
四周迷雾之中，陡然亮起数十道血眼光芒，链锁之声接踵而至，幽影四起！
赵怀真翻卷落阵，一式：
「书落·破阵文灵」！
文光照野，驱魂破雾！
云缨同时出枪，怒喝一声，烈焰三重突刺！
「缨火连穿·十三断锁」！
两人以文与枪连击破阵，魂雾散去，林中赫然显出一尊——
“墨骨傀将”！
高二丈，骨纹密布，左臂缠魂链，右手提五笔之刃，乃昔年墨骨残军第一执军官——
“魏缚心！”
云缨一眼认出，杀气冲霄！
“当年你一刀斩我左翼，这次我要你一枪断心脉。”魏缚心咬牙怒吼，骨甲翻涌。
云缨脚下踏雷，红缨枪已卷风暴！
“那你来试试——我现在的缨火！”
【南关魂林·夜战未息】
魏缚心立于百链血阵中央，身披墨骨重甲，魂链绕身如蛇，手中五笔之刃发出“嘶嘶”之声，正吞噬附近灵气。
他声如破鼓，怒啸而出：
“云缨，当年你朱雀断军，灭我八门，杀我兄弟三十三人，今日，我以五笔之刃，碎你一人！”
云缨红缨枪指地，火焰在枪身燃烧得格外旺盛。
“你们活该。”
“当年你墨骨盟，杀书奴、祭童灵、封灯，以三城百姓血墨换你一卷‘不死’残章，怎配叫人？”
“你今日来索命，我就替那些人……杀你一回。”
赵怀真将魂书高举于背，一字未落，却已凝气于指。
“我不书胜败，只书她在阵中无惧。”
“笔不为你书死，只为她留命。”
魏缚心怒吼，提刃冲阵！
链锁狂舞，五笔裂地，残魂从地底翻涌而出，形成三丈高黑魂巨猿，怒撼山林！
赵怀真立即落下首句：
“山中有猿非灵，魂聚墨骨；心不为道，只为杀书。”
文力炸开，将地面一寸寸激起金纹护阵。
云缨长枪一旋，横于胸前，红缨狂舞，烈焰如龙！
“你这只残命丧狗，也配叫我之敌？”
她一声轻吼，枪尖轰然踏地，冰雪四散，火浪激荡！
「枪开八脉·缨炎破形」！
赤炎自枪出，如鹰化羽，一枪破空刺入巨猿魂胸！
魂影炸裂，魏缚心却趁势猛挥五笔斩影，连刺三道符文咒刃于她侧身！
赵怀真怒喝：
“缨儿——斜左！”
云缨瞬息偏移，枪柄反挑，直接撩飞三刃，翻身一枪反压魏肩！
魏缚心闷哼一声，口吐鲜血，脸上浮现猩红灵纹。
“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
他猛地展开链锁，环绕四方，形成魂缚杀阵，将赵怀真封在阵外！
“我先杀她，再写你！”
赵怀真面色骤沉，眼中血丝暴涨，怒声而下：
“你若动她半分，我就改你魂根！”
他强行落笔，写下一句：
“魏缚心，血脉归空，不成魂灵。”
文阵如剑，直接穿透封链，斩断其肩上一根墨链！
魏缚心怒极反击，五笔之刃聚魂成形，自上而下劈向云缨头顶！
那刹那，云缨嘴角一挑，反而笑了。
“你写错了。”
“你写我败，我便写你死。”
她一脚踏裂地面，红缨枪自旋跃起，火意封！
「凤羽九裂·枪舞三重风」！
她整个人化作一道赤色火凤，从魏缚心头顶跃起，空中反转，长枪自下而上挑入其下腹！
“滚回你那残章里去！”
轰！！！
一枪破魂，链碎骨崩！
魏缚心仰怒嚎，被一枪挑飞七丈，撞入三棵魂树之间，链锁散尽，魂体龟裂！
他睁着最后一只眼，死死盯着云缨。
“你……你为何……比我强？”
云缨收枪不语，走到他面前，淡然道：
“因为我不是被写出来的。”
“我是——自己写自己的！”
魏缚心瞳孔一缩，彻底破碎！
林间归寂，魂阵被毁，残火渐息。
赵怀真踏阵而入，见云缨背影独立于血火之间，一时不出话来。
“你又咳了吧？”她转头看他一眼。
“没。”他嘴角还有血，“只是你这几招太快，笔阵赶不上。”
“你要不写，我也能赢。”
“我不写你，赢了也不算赢。”
云缨嘴角微勾：“你现在越来越会话了。”
赵怀真低声：“那你也别老死我。”
“我的是你要死，我又没你能死。”
两人并肩走出魂阵残林，林外军骑已到。
朱雀军前军统领“辛猎”上前拱手：“主将，前方南岭密报传来——墨骨盟余脉全军动，藏于南关‘画骨坪’。”
“此次不是残军，是三百魂笔并阵——为写新章。”
赵怀真脸色变了：“他们不是为了杀人，是想写‘新章’？”
“是。”辛猎重重点头，“他们要写一本没有你、没有云缨、没有魂书的……墨骨主卷。”
云缨眼神一沉，红缨枪枪尾轻轻一挑地面，火花四起。
“那我们……就让他们连‘封面’都写不成。”
赵怀真笔锋一旋，一字未落，笔下墨气已然燃起。
他望着远方的南岭，低声道：
“你不写我，我便写你。”
“你若为枪，我便为书。”
云缨回眸一笑，红缨随风卷起。
“写吧，赵怀真。”
“把这页，写成他们不敢翻的终章。”
——
【魂书·第十一页】缓缓揭开，一滴血落墨心，卷首只一句：
“书未完，枪未歇，笔落之处，皆为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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