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大院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高林科长的钢笔尖悬在《办公用品申领单》上方，墨水滴在 “回形针” 三字旁边，晕开的墨迹像极了上个月审批机卡壳时漏出的印泥。实习人员五苦着脸站在桌前，裤兜里的回形针硌得大腿生疼 —— 他刚从库房偷拿了半盒，却被库管追着要审批单。
“科长，就一盒回形针，库管要您的签字才能领。” 五的中山装第二颗纽扣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的花衬衫，那是他上周用三张粮票跟食堂赵师傅换的。高林盯着申领单上的七道审批栏，突然想起老家村口的石磨，每道沟坎都得磨破三双鞋才能走通。“回形针也要盖七八个章？” 他的钢笔在 “科室负责人” 栏画了个歪扭的圈，墨水渗进纸背，“下次让库管直接找我，别折腾你子了。”
五刚走，老马晃着旱烟袋进来，搪瓷缸子里的茶叶梗比上个月的审批表还密集。“高科长，” 他把《搪瓷缸申领表》往桌上一搁，表上 “用途” 栏写着 “用于盛装老鹰茶”，“我那缸子漏得比审批机的嘴还快，你这签字是走后勤科还是行政处？” 高林扫了眼申请表上的 “材质审核”“容量检测” 栏目，想起时候看的《守株待兔》—— 现在的审批流程不就像等兔子撞树吗？非得把简单事折腾成 plex 事。“老马，” 他拿起红笔在 “紧急程度” 栏画了个星号，“你这缸子比我爷爷的夜壶还金贵，赶紧送审吧。”
新人李抱着文件夹冲进来时，腋下夹着的《办公用品消耗月报》掉了页，露出里面夹着的粮票。“科长！” 他的眼镜片蒙着层薄汗，“财务科咱科室这个月办公用品预算超支 300%，尤其是回形针和铅笔，领用数量比全局加起来还多！” 高林的钢笔 “啪嗒” 掉在桌上，墨渍在月报上晕成太阳。他突然想起去年在城隍庙看见的糖画摊 —— 转糖饶老头转得比审批流程还流畅，哪像现在，连回形针都能转出个 “超支危机”。
三人赶到财务科时，张科长正对着报表摇头，算盘珠子在 “回形针” 一栏蹦得山响。“高科长，”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映出高林铁青的脸，“你们科一个月领了一万枚回形针，铅笔五百支，这是要办文具批发部？” 老马凑过去一看，报表上的数字跳得他眼晕：“乖乖，够给咱大院每人发一斤回形针了！” 李哆嗦着翻开申领单存根，突然指着五的签名：“科长，五每次申领都填‘十函，可实际只用了半盒！”
高林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起民间故事里的 “画蛇添足”—— 五这不就是给回形针 “画脚” 吗？明明跑一趟能解决的事，偏要多填数量躲清希“把五给我叫过来！” 他拍着桌子，震得搪瓷缸里的老鹰茶溅出几滴，在报表上烫出褐黄的斑点。
五进门时叼着根铅笔，裤兜鼓鼓囊囊地坠着，活像揣了只偷油的老鼠。“科、科长……” 他看着高林手里的报表，铅笔头 “咔嗒” 掉在地上。老马用旱烟袋戳了戳他的裤兜：“子，你这裤兜里装的是回形针还是手榴弹？” 五苦着脸掏出一把回形针，金属碰撞声像极了审批机故障时的异响：“我、我就是想少跑几趟库房，反正填多填少都是您签字……”
张科长在一旁冷笑：“高科长，你们这审批流程该改改了，不然老鼠都能把公章啃了。” 高林盯着五手里的回形针，突然想起时候帮父亲编竹筐，竹条穿来穿去编出花，跟现在的审批流程一样好看却没用。“这样吧，” 他扯过一张申领单，大笔一挥划掉六道审批栏，“以后办公用品申领只留科长签字，谁再乱填数量，就让他用回形针把报表钉成棺材板！”
五缩着脖子不敢吭声，老马却突然指着报表上的 “铅笔消耗” 栏：“高科长，李上个月领的铅笔呢？咋消耗得比我旱烟还快？” 李的耳朵瞬间红透，结结巴巴地：“我、我用来教五练字了……” 原来，五为了应付月底的 “青年干部文化考核”，每用铅笔在审批表背面画歪歪扭扭的大字，一张纸能写满二十个 “为人民服务”，偏偏每个 “服” 字都少写个 “月” 字旁。
当下午，高林带着五去库房退多余的回形针，却撞见陈永年股长正在验收新到的 “防丢失铅笔”—— 每支铅笔都拴着铁链，另一端固定在办公桌上，活像给文具戴了副枷锁。“高科长，” 陈永年晃着手里的《办公用品防流失管理办法》，“以后领铅笔得像领公章一样登记，丢一支扣半月奖金！” 五看着铁链子直咽口水：“这铅笔要是断芯了，是不是得用审批机压一压？”
回到办公室，老马正用回形针修搪瓷缸 —— 他把十几个回形针掰直，拧成麻花状堵住裂缝，缸子底部还挂着串晃晃悠悠的金属环，像极了旧时货郎的拨浪鼓。“高科长，” 老马晃着缸子，茶叶梗在回形针缝里若隐若现，“咱这审批科，以后该改名‘回形针研发中心’得了。” 高林看着缸子苦笑，突然听见审批机发出 “咔嗒” 异响 —— 五偷偷把多余的回形针塞进了机器，是 “给齿轮做个金属按摩”。
下班时分，夕阳把审批科的窗棂切成碎金。李在月报上批注：“回形针超支主因：流程繁琐滋生懒政。” 高林则在抽屉里藏了盒没盖章的回形针，打算留给偶尔来蹭办公用品的学生 —— 那些孩子总爱用作业本换他的钢笔字，是 “比老师写的还好看”。五趴在桌上打盹，口水把申领单洇成皱纸团，梦里全是会盖章的回形针，追着他喊 “再领一罕。
机关大院的暮色里，老马的旱烟袋又开始转圈圈，回形针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叮当声，像极了远处工厂的下班铃声。没人知道，那些被审批单困住的回形针，最终会变成堵塞审批机的金属痂，还是某个孩子作业本里的蝴蝶标本 —— 就像没人知道，明的审批流程，又会给回形针变出多少条 “腿”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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