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果耗颤
风原的沙棘果熟到第三茬时,灵汐发现邻一颗异常的果。
那果从外表看与其他果实无异,橙红的皮上缠着青纹与银白纹,透着饱满的光。可当她摘下它,指尖刚触到果核,就感到一阵极细的麻——像有根冰丝顺着银白纹往指尖钻。她立刻将绿纹探进果核,竟在核心处摸到团蜷缩的黑,那黑比之前在沙地里发现的更凝实,像颗冻住的墨珠。
“它在啃食脉果的记忆。”灵汐捏碎果核,黑珠落地便化作缕青烟,烟里飘着极淡的影像:沙棘籽在土里挣扎的艰,初芽顶破沙粒的痛,还有老牧人曾用体温焐化冻僵的根须的暖。这些记忆碎片像被揉皱的纸,在烟里慢慢消散。
银白纹立刻围上来,在原地织成个光网,网住的沙粒渐渐发烫,烫得那缕青烟彻底散了。可灵汐看着网中央,那里的银白纹比别处淡了些,像被烟熏过的纱。
同一时刻,石砚在修补地脉裂缝时,发现新凝结的脉石里,藏着些针尖大的冰粒。冰粒裹在黄纹与银白纹的缝隙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当脉石吸收日光变暖,冰粒就会渗出极细的水,水里带着种能让脉纹变脆的寒。
“不是地脉自身的凉。”石砚用指尖的黄纹去焐,冰粒化得极慢,化出的水落在脉石上,竟留下个浅坑,“这寒里带着‘拒’,像在推开所有暖的东西。”
阿昭那边也出了状况。七彩原的溪流里,那些会发光的苔忽然在夜间暗了大半。她潜入水底查看,发现苔根缠着的银白纹上,沾着层滑腻的膜,膜是半透明的灰,像蒙上了层薄霾。最让她心惊的是,膜下的银白纹正在慢慢失去光泽,像被抽走了力气。
“它们在吸银白纹的光。”阿昭用蓝纹去擦那层膜,膜却像活的,顺着蓝纹往她指尖爬,“这东西比蚀纹更狡猾,不硬碰,只偷偷浚”
夜里,三人借着银白纹的感应聚在七彩原。灵汐摊开掌心,那颗异常沙棘果的果核碎片正泛着冷光;石砚放下块脉石,石上的浅坑还凝着霜;阿昭捞出片暗苔,苔上的膜在月光下微微蠕动。
云雪兽趴在一旁,鼻尖凑到这些东西上嗅了嗅,忽然打了个寒颤,金毛里的金纹瞬间绷紧——它头顶的银白纹,竟比傍晚时淡了丝。
(二)影的形状
他们顺着银白纹的流向追查了三日,终于在风原与瀚海交界的荒原上,看到了那影的形状。
那不是蚀纹的灰雾,也不是黑丝的纠缠,而是片流动的暗——像被揉皱的影子,贴在地面的脉纹上。暗影过处,草叶上的银白纹会短暂消失,露出血色的筋,像被抽走了骨头;土下的黄纹会泛起冷光,冻得蚯蚓都往深处钻;就连掠过的风,青纹里都带着股子化不开的沉。
“它在模仿银白纹的流动。”灵汐看着暗影像水一样漫过荒原,所到之处,万物的脉纹都像被蒙上了层纱,“但它没有暖,只有空。”
石砚将脉石往地上一按,黄纹与银白纹立刻从石中涌出,在暗影前织成道墙。暗影撞上来,没有发出声响,只是墙面上的银白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像被墨汁慢慢晕染。“它在吞噬‘连接’。”他咬着牙注入更多陆脉力,“银白纹让万物相连,它就专啃这相连的地方。”
阿昭忽然将虹珠粉撒向空,粉粒在半空化作蓝纹与银白纹交织的网,网住的月光竟凝成了冰棱。冰棱坠落时,暗影像怕烫似的往后缩,缩出的地方,草叶上的银白纹重新亮起,只是亮得有些怯。
“它怕‘记忆的温度’。”阿昭眼睛一亮,“虹珠里有我守冰墙的记忆,冰棱带着那时候的急与暖,它不敢碰!”
灵汐立刻摘下腰间的七彩果核——那是从最初的七彩果里留的种,核上的银白纹缠着她与伙伴们所有的过往。她将果核往暗影里一抛,核刚触到暗影,就爆发出刺目的光。
光里涌出无数画面:石砚在地脉结上刻纹的专注,阿昭撒虹珠粉的决绝,老牧人护羊的佝偻,渔人救孩童的奋不顾身,还有云雪兽叼着果核奔过荒原的执着。这些画面像无数把火炬,在暗影里烧出一个个洞。
暗影发出刺耳的尖啸,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形状——它不是一团,而是无数细碎的影,每个影里都藏着张模糊的脸,那些脸在光里扭曲、消散,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都带着种近乎解脱的轻。
(三)光的缝隙
暗影退去后,荒原上留下了片苍白的痕。痕里的脉纹都失去了颜色,像被洗过的布。
灵汐蹲下身,将主脉绿纹探进土里。绿纹过处,苍白的脉纹慢慢泛起淡青,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鲜亮。“它啃掉的,是脉纹里最鲜活的那部分。”她声音发涩,“就像人忘了最疼的伤,也忘了伤里的暖。”
石砚用脉石修补着土地,石上的黄纹缠着银白纹,一点点往苍白处渗:“这影比蚀纹更可怕。蚀纹是破坏,它是‘抹去’——抹去万物与地脉相连的记忆,让银白纹变成空壳。”
阿昭往痕里撒了把溪流的水,水里带着发光虾的银白纹。水过处,苍白的土泛起潮气,却没长出新芽。“断脉的怨,原来最恨的不是七脉的力,是我们记得彼此。”她轻声,“记得,才会痛;痛过,才会连在一起。”
他们坐在荒原上,看着月光漫过苍白的痕。远处,风原的沙棘丛传来青纹的低吟,瀚海的潮声裹着蓝纹的颤,炎谷的红焰跳着红纹的暖——那些地方的银白纹,都在比从前更亮地发光,像在给这里的苍白取暖。
云雪兽忽然站起身,对着苍白的痕喷出金雾。金雾落在痕上,竟生出些带金边的苔,苔叶上的银白纹极细,像蛛丝,却韧劲十足,正一点点往苍白的脉纹里钻。
“它啃得掉连接,啃不掉重新连起来的法子。”灵汐摸着新苔,指尖的绿纹与苔上的银白纹相缠,缠出缕极细的光,“就像人会忘事,但只要还在呼吸,就会重新记住。”
石砚笑了笑,往苔边埋了块新的脉石:“陆脉会记着怎么长出新土。”
阿昭也撒了把虹珠粉:“水脉会记着怎么浇开新绿。”
他们离开时,荒原的苍白痕上,已缀满了金边的苔。苔叶上的银白纹在月光里轻轻跳,像无数颗刚点亮的星。
灵汐回头望了一眼,忽然明白,这影或许永远不会消失。只要有光,就会有影;只要有连接,就会有被啃噬的缝隙。但万物最韧的地方,从来不是完美无缺,而是在破聊地方,能重新长出新的肉,结出新的疤,疤上还能开出花。
远处的地平线上,银白纹正顺着地脉往这边漫,漫过风原的沙,瀚海的浪,炎谷的火,像无数双手,正往这苍白的痕上,轻轻盖上层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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