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袁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门外，袁绍猛地从榻上坐起，一把扯下额头上的湿布，脸上的病容一扫而空。他活动了一下筋骨，骨骼发出轻微的响声，显然已经躺了太久。
“装病真是比真病还累人。”袁绍自言自语道，声音低沉有力，与方才的虚弱判若两人。
他站起身，走向房间一角的屏风。屏风后，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已经静候多时。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普通得令人过目即忘，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
“张忠，你来了多久了？”袁绍问道，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袍。
“回主公，刚到不久。”张忠躬身行礼，声音如同他的外表一样平淡无奇，“见主公正在与公子话，属下便在慈候。”
袁绍点点头，“辽东那边可有消息？”
张忠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安插在辽东的眼线均是没有公孙瓒的消息。乌桓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
袁绍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张忠，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不可能，公孙瓒那厮不可能凭空消失。他带着残兵败将，能逃到哪里去？”
“属下已经加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张忠谨慎地回答，“但辽东地广人稀，又有诸多异族部落，藏个人并非难事。”
袁绍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公孙瓒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心。”
“属下明白。”张忠低头应道，“只是……”
“只是什么？”袁绍眯起眼睛。
“只是属下不明白，公孙瓒已经兵败如山倒，对主公再无威胁，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寻找他？”张忠心翼翼地问道。
袁绍沉默了片刻，走到一张案几前，拿起上面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才缓缓开口：“你不懂。公孙瓒与我之间的恩怨，不是简单的胜负就能了结的。”
张忠不再多言，只是深深一揖，“属下这就去安排，定会找到公孙瓒的下落。”
袁绍摆摆手，“去吧。记住，此事绝密。”
张忠领命退下，身影如同幽灵般消失在门外。
袁绍独自站在房中，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走到一面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是鬓角微霜的一方诸侯。
“父亲，您在吗？”门外突然传来袁昊的声音。
袁绍脸色一变，迅速躺回榻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锦被拉至胸口，又往脸上扑了些许白粉，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苍白。
重新摆出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进来吧。”他虚弱地唤道。
袁昊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父亲，这是今日各地送来的军报，需要您过目。”
袁绍咳嗽了几声，“放在那儿吧，为父稍后会看。”
袁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槛时，袁绍突然叫住了他。
“昊儿。”
袁昊回头，“父亲还有何吩咐？”
袁昊眉头紧锁，目光在父亲脸上逡巡。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如今竟如此憔悴，心中不禁自责起来。“都是孩儿不孝，未能常伴父亲左右。”
袁绍轻轻摇头，咳嗽了几声，才缓缓道：“为父……怕是时日无多了……”
“父亲！”袁昊声音哽咽，“莫这等丧气话！”
袁绍摆摆手，示意他安静。“为父……有一心愿未了……”他喘了几口气，似乎话都极为费力，“你已二十有五……却尚未娶妻……为父……死不瞑目啊……”
袁昊一怔，没想到父亲病中竟还惦记此事。“父亲，此事不急……”
“如何不急！”袁绍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剧烈咳嗽起来，吓得袁昊连忙为他抚背顺气。
待喘息稍平，袁绍继续道：“为父……已为你相中一门亲事……”
袁昊心中疑惑，却不敢违逆病中的父亲，只得问道：“不知父亲为孩儿相中了哪家闺秀？”
袁绍闭上眼睛，似乎在积蓄力气，良久才道：“你三叔翼德之女……张星彩……”
“星彩？”袁昊脱口而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强自按捺。“这……二叔可曾同意？”
“昊儿放心，你二叔早已应允。只待你点头同意，便可择吉日完婚。”
袁绍微微睁开眼，偷瞄儿子的反应。见袁昊虽强装镇定，但耳根已微微泛红，心中暗喜。他与张星彩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这门亲事正中其下怀。
“父亲……”袁昊声音低沉，“若这是父亲心愿，孩儿自当遵从。”
袁绍心中一松，差点就要从榻上坐起来拍手称快，幸而及时想起自己还在“病直，才勉强忍住。他故作虚弱地点点头：“好……好……为父……死而无憾了……”
袁昊见父亲情绪激动，连忙安抚：“父亲且放宽心，好生养病。待父亲痊愈，孩儿再与星彩完婚不迟。”
袁绍一听急了，脱口而出：“不可拖延！”声音洪亮，哪还有半分病态。
袁昊一愣，疑惑地看着父亲。袁绍自知失言，连忙咳嗽起来，掩饰尴尬。
“婚事乃人生大事，宜早不宜迟。况且星彩已及笄，若久拖不决，恐生变故。”
袁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仔细端详父亲的面容，忽然发现那“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些过于均匀，像是……涂了粉？
正欲细看，袁绍却突然呻吟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疼……心口疼……”
袁昊大惊，顾不得多想，连忙扶住父亲：“父亲！许先生，快请大夫！”
就在此时荀采前来救场：“将军病发，需静养！昊儿还是请先退下，待姨娘诊治后再来探望！”
袁昊虽不情愿，但见父亲“痛苦”模样，只得退出内室。临出门前，他回头望了一眼，隐约看见父亲似乎……在偷笑？
待袁昊脚步声远去，袁绍立刻从榻上坐起，一把扯下额上湿巾，哈哈大笑：“妙哉！这子果然对星彩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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