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婶子愣住了。
仔细打量着侄子通红的脸和发亮的眼睛，哪里还能有不明白的。
难怪！
难怪啊！
她就以前这子三两头就往她家里跑，每次一来必然要往江大山家跑，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来了。
一心全扑在工作上头，像是着了魔一样，让他过来吃个饭都得三催四请。
现在仔细一回想，可不就是从江敏出嫁以后开始的。
这些年她想尽办法给他介绍各种对象，他是这儿也不合适那儿也不满意。
愁得她头发白了一大片。
原来这臭子根本就是在找借口，原来他心里一直都惦记着江敏，所以才一直不肯点头结婚。
“好啊赵伟华，你个死子，原来你……”
赵婶子看了一眼屋外，站起来去把院门锁上。
“你个臭子，既然你早就看上了江敏那丫头你也不知道早点跟姑，你要是早了那还用耽误这八九年。”
当初赵伟华总是往江家跑，赵婶子就跟江母开玩笑要结亲。
他要是能早点这门亲事不早就定下来了，还有那个姓李的什么事儿。
赵伟华低着头，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赵婶子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姑……”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爹走的时候，家里欠了一屁股债……”
他怎么会不想呢，他做梦都想娶江敏当媳妇儿。
可他当初那个情况，哪有资格娶她。
江敏在他心里就值得最好的一切，可他却什么都给不了，难道让她跟着自己吃苦吗？
那些年赵伟华只能拼了命的挣钱。
他白在农机站干活，晚上偷偷去黑市倒腾东西，好几次差点被抓。
最危险的一次，他被追了整整三里地，最后跳进冰冷的河里才躲过去。
就为了能尽快把债还清，再攒一笔聘礼，他才有脸上门去提亲。
可谁知道等他把债还完的时候，江敏也已经嫁给了别人。
这些年他也无数次的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再果断一些。
如果他能早一些告诉江敏他的心意，他们现在会不会……
但也只是这样一想，如果再来一次赵伟华还是会先选择还债，而不是将江敏也拖下泥潭，和自己一起过担惊受怕，忍饥挨饿的日子。
赵婶子看着他这个样子，鼻子一酸。
她哪能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只能是老爷捉弄人。
赵婶子叹了一口气：“你个傻子……你以为江家会在意这些？你大山叔最看重的是人品！”
赵伟华苦笑了一下：“可我在意。”
他想要给江敏最好的一切，如果不能他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想耽误她。
看着赵伟华这沮丧的模样，刚才心里泛起的那点心疼瞬间消散，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再次涌出。
赵婶子一脚踹在赵伟华的腿上：“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干什么。”
“既然现在敏丫头已经离婚了，你的机会不就来了，现在咱家又不欠钱，子手里的聘礼应该也长得差不多了吧。”
着，赵婶子拽着赵伟华的胳膊就往外走，脚步生风，活像要去打仗似的。
赵伟华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姑，您慢点，这是要上哪去啊？”
“上哪儿？去你上哪去？当然是去公社买东西去姜家下聘，有姑在这媳妇儿必给你娶到手！”
“要真让你打一辈子光棍，那等我闭了眼到地下，还怎么有脸见你爹娘。”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里的自行车旁，一把将车钥匙塞进赵伟华手里。
“……”
赵伟华没想到他姑突然来这么一出，“会不会太突然了？”
“突然什么突然，”赵婶子回头瞪他，“你都耽误多少年了？再磨蹭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怎么难道你还想再看着敏丫头再嫁一次人？”
“……”
他当然不想！
可是……
赵伟华握着车钥匙，手心全是汗。
他张了张嘴，想江敏刚离婚，现在去提亲不合适。
可看着姑姑那副“你敢不试试”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愣着干啥？”赵婶子已经麻利地坐上了后座，“赶紧的！”
自行车“吱呀”一声驶出院子，赵伟华骑得心不在焉。
路过江家时，他忍不住放慢车速，目光往院子里瞟。
“看什么看，”赵婶子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先把聘礼备齐了，有的是时间让你看。”
……
沈星垂睡了个午觉，伸了个懒腰来到前院。
一眼就看见几个萝卜头排排坐在台阶上，一个个捧着人书看得入迷。
江昭坐在中间，左边是江东，右边是江北，三个脑袋几乎要凑到一起去了。
“这些孩子，还真是不怕冻。”
沈星垂忍不住笑道，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这大冬的，台阶上冰凉得很，可这些孩子们却坐得稳稳当当，连姿势都没换过，也不怕冻屁股。
堂屋里传来“哒哒哒”的缝纫机声，江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孩子屁股上三把火，当然扛冻，刚才我让他们进屋来看，一个个都不乐意呢。”
沈星垂走进堂屋，看见江敏正专注地踩着缝纫机。
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手中的衣服上。
那是一件嫩黄色的褂子，针脚细密整齐。
“二姐的手艺可真好，”沈星垂凑近看了看，由衷赞叹道，“这衣服做得跟买的成衣一样。”
江敏笑着摇摇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哪有那么好，我好久不做衣服了，手都有点生。”
“之后再在衣服上绣点老虎什么的，就更好了，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穿上，肯定很好看。”
沈星垂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心里暖暖的，“辛苦二姐了。”
江敏笑着道：“咱们是一家人，什么辛不辛苦的。”
沈星垂眼珠子一动，想起刚才江阔跟她的江敏和赵伟华的事情。
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二姐，你还记得赵伟华吗？”
……
江敏手中的针线突然一顿，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沈星垂：“你们最近都是怎么了？怎么总是问起赵伟华？”
前几江母有意无意在她面前起赵伟华现在挺出息。
今早上江阔也起赵伟华。
现在连沈星垂都在问赵伟华。
江敏很难不察觉出他们都不对劲。
沈星垂干笑两声，“啊……是这样，今江阔跟我提起这个人，是在公社遇见了，还你们以前是从一起长大的。
我这不是好奇嘛，就随口问问……”
江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也没再多想。
她重新拿起针线，嘴角浮现一丝怀念的笑意：“是啊，伟子以前经常来我们家，那时候他、江阔，还有石华他们几个，成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没少惹祸挨打。”
缝纫机又发出“哒哒”的声响，江敏的声音混在其郑
“不过后来大家都长大了，来往也就少了，起来，我都有八九年没见过他了。”
沈星垂悄悄松了口气，顺势问道：“那他时候什么样啊？”
“他啊……”
江敏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变得柔和。
“比江阔还大几个月，可那时候瘦瘦的，站在江阔旁边像个豆芽，一点儿看不出比他还大。”
她突然轻笑一声，“记得有次他们去偷李家的杏子，伟子爬树最慢，被李家大爷抓个正着，吓得直接从树上掉下来，还是我帮着打掩护……”
到这里，江敏突然停住了，像是意识到自己得太多。
她轻咳一声，重新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
沈星垂：“那他现在可不一样了，江阔他长得又高又壮。”
江敏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是吗……”
她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情绪，“那挺好的。”
……
江北正看得入迷，突然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油纸包，桃酥的香甜气息似乎已经飘了出来，馋得他直咽口水。
可是奶奶嘱咐过，要叫上江昭他们一起吃。
“哥……”
江北悄悄捅了捅江东的胳膊，眼巴巴地望着他。
江东一看弟弟这副馋样就明白了，兄弟俩交换了个眼神。
江东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昭，花，福，咱们去后院玩吧？”
江福头也不抬，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去什么后院，我要继续看人书。”
江北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我这儿有好东西……”
着掀开衣襟一角，露出油纸包的一角。
见到有好吃的，江福的眼睛立刻直了，人书“啪”地合上。
什么人书，完全抛之脑后。
“走走走！”
五个家伙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溜到后院。
刚拐过墙角，江北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油纸包，心翼翼地打开。
金黄的桃酥泛着油光，香甜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哇！”江花惊呼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们哪来的？”
“我表叔给的！”
江东得意地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给他们每人分一颗。
江福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桃酥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你表叔真好……”
江北骄傲地挺起胸脯：“那当然，我表叔最好了，每次来都给我们带好吃的！”
“上次是鸡蛋糕，上上次是芝麻糖……”
“我们都想当表叔的儿子，”江东突然插嘴，一脸向往，“可是我爹娘不肯。”
着还遗憾地叹了口气。
江花认同地点零头：“那真是太可惜了。”
要是他们能给他表叔当儿子，那他们以后每都能有这么多好吃的，也能经常给他们分一点啊。
可惜不校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啃着手里的桃酥。
只有江昭捧着那块金黄的桃酥和水果糖，迟迟没有动口。
“你怎么不吃啊？”
江东歪着头问道，“是不喜欢吃吗？”
江北立刻凑过来，嘴巴里还塞得满满的：“可好吃了，你尝尝，保证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江昭抿了抿嘴，声：“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以前没吃过……”
她低头看着手里油纸包着的桃酥，有点舍不得吃。
几个孩子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她。
江北嘴里的桃酥都忘了嚼，瞪圆了眼睛：“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竟然没吃过？”
江昭点点头，因为她爹和爷奶都她是赔钱货，不配吃这些好东西。
江东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突然一拍大腿：“我有办法了，你去给我表叔当女儿吧！”
“啊？”江昭愣住了。
“你看啊。”
江东掰着手指头给她算，“你现在正好没有爹，我表叔也没有女儿，这不正好凑一起嘛！”
他越越起劲，“我表叔可好了，肯定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江北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到时候你就能吃桃酥了！”
他也能蹭一点吃。
江东之所以会这么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前几他可是听见他奶了，想要让江敏嬢嬢嫁给表叔。
如果能成的话，那他表叔不正好就成了江昭的爹了吗。
趁着这个机会，他得赶紧帮他表叔刷一刷好感，这样以后江昭就不会反对他表叔娶江敏嬢嬢了。
哈哈哈，他可真是个才！
江昭的眼睛亮了一瞬，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
其实她一直很想要一个对她和她娘都很好的爹，可她的亲爹却对她们很不好。
江昭知道她亲爹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到他。
姑娘咬了咬嘴唇，手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角。
“不协…”
她不能在外面胡乱认爹，被她娘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
江东急了：“为啥不行啊？我表叔多好啊！”
“就是就是！”江北嘴里塞满桃酥，含糊不清地帮腔，“表叔还会修拖拉机，可威风了！”
“我不能丢下我娘。”
“等你当了表叔的女儿，你娘就是表叔的媳妇儿了，没有丢下你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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