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六点半准时响起时,我正梦见自己陷在一片温热的云里。
伸手按掉那聒噪的电子音,指尖触到枕边妻子散下来的发梢——她今休息,这是上周就排好的轮休表,此刻她的呼吸还匀匀地落在枕头上,像只蜷着的猫。
厨房方向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我披了件外套走出去,看见儿子踩着板凳站在灶台前。
他睡衣的领口歪着,头发睡得像堆乱草,手里却攥着那包我们常吃的碱水面,包装袋被扯得歪歪扭扭。
“爸,你去洗漱,今我煮面。”他的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眼睛却瞪得溜圆,像只鼓足勇气的兽。
我靠在门框上笑。这孩子刚满十三岁,昨晚饭时还在抱怨同学的爸爸会做十八种早餐,今就演上了这出。
灶台瓷砖上已经滴了好几滴清水,旁边的碗里卧着两个鸡蛋,蛋黄颤巍巍的,一看就是他踮着脚从冰箱最上层摸来的。
“开火记得先拧气阀,”我故意拉长声音,“水开了再下面,别像上次那样把面条煮成糊糊。”
他头也没回地挥挥手,手腕撞到旁边的酱油瓶,瓶身晃了晃,被他一把按住。
我转身进了洗手间,听见身后传来抽油烟机启动的嗡鸣,夹杂着他声数“一、二、三”的念叨——大概是在学他妈妈打鸡蛋的样子。
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有了细纹,可看着那抹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软乎乎的,像被什么东西泡得发胀。
妻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倚在洗手间门口揉眼睛。
“让他折腾吧,”她声音里带着笑意,“昨偷偷看了半宿煮面教程,手机里还存着步骤图呢。”
我们俩隔着磨砂玻璃听外面的动静,水开的沸腾声,面条落进锅里的哗啦声,还有他失手碰掉筷子的惊呼。
这些细碎的声响像串珠子,把这个清晨串得温温软软的。
穿外套时,儿子已经把两碗面端上了餐桌。
他的那碗盛得冒尖,面条堆成山,上面卧着个“太阳蛋”,蛋白边缘焦黑了一块,蛋黄却奇迹般地没破。
给我的这碗里多了半勺辣椒油,是他知道我嗜辣。
“快吃,”他把筷子塞进我手里,自己先呼噜噜扒拉了一大口,烫得直伸舌头,“我算过时间,吃完刚好够你去上班。”
妻子在旁边拍照片,要发家庭群里。
我望着碗里蒸腾的热气,突然想起什么。
“今我不着急,”我放下筷子,“你们娘俩慢慢吃,我出去溜达一圈。”
儿子嘴里塞满面条,含混地问:“那你早饭怎么办?”
我朝他眨眨眼:“爸爸今也想当回孩,去吃点自己想吃的。”
楼下的老树刚抽出新叶,阳光透过叶缝洒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街角的早餐铺已经支起了红底白字的招牌,老板娘正弯腰往锅里下饺子,沸水翻滚着托起一个个白胖的元宝。
我走过去时,她笑着招呼:“今怎么一个人?要芹菜馅还是白菜馅?”
“来碗芹材,多放醋。”我拣了个靠窗的桌坐下,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上一次这样单独坐在早餐铺,好像还是儿子刚出生那年。
也是个春的早晨,妻子在医院坐月子,我跑出来买她想吃的馄饨,坐在同样的位置,心里既慌又甜。
那时总觉得日子像被抽打的陀螺,上班、加班、换尿布、冲奶粉,连吃口热饭都得掐着表。
哪敢想过十三年后,会有个半大的子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把一碗烫嘴的面条督自己面前。
饺子上桌时,隔壁桌的环卫工师傅正捧着搪瓷缸喝豆浆。
他的橙色工作服沾着露水,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腿。
街对面的猪脚粉店飘来浓郁的骨汤香,有人端着碗蹲在门口,嗦粉的声音隔着马路都能听见。
这些平日里匆匆掠过的景象,此刻却看得格外真仟—生活原来藏着这么多细碎的暖,只是我们总被赶路的脚步晃花了眼。
吃完饺子往单位走,路过巷口的云吞摊。
竹篾筐里的云吞皮薄得透亮,粉色的肉馅像朵花。
老板娘正用竹漏勺舀起一串,汤里撒着碧绿的葱花。
我站着看了会儿,想起时候外婆总,云吞要吃现包的,皮得是当擀的,馅得是前腿肉剁的。
那时觉得外婆太讲究,现在才明白,所谓讲究,不过是认真对待日子的模样。
走到办公楼楼下时,手机震了震。
是妻子发来的照片:儿子趴在餐桌上写作业,旁边放着他没吃完的半碗面,碗沿沾着点辣椒油,配文:“某人吃面时要给你留着汤,结果自己全喝光了。”
我对着屏幕笑出声,晨光落在手机壳上,暖得像刚才那碗面的温度。
电梯上升时,我望着玻璃映出的自己,突然觉得今这趟“偷来的清晨”,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踏实。
原来幸福从不是什么惊动地的大事,不过是有人愿意为你系上围裙,有人愿意让你偶尔放慢脚步,在某个寻常的早晨,安安稳稳地吃碗自己想吃的早餐。
办公室的门推开时,同事笑着问:“今怎么这么精神?”
我往椅子上一坐,答非所问地:“明早上,我给你们带饺子吃。”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办公桌上,像撒了层金粉,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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