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碎雪，刮在脸上像细针扎着疼。谢家门前的两株老梅却偏在这寒里绽了满枝，粉白的花瓣沾着雪粒，倒比屋里点的银烛更添几分暖意。
陆峥立在这花径尽头，手中的军中文件袋已经交付完毕，本应告辞离去，脚步却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迟迟没有迈出大门。他今日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藏青色便服，腰间只系着一柄短剑，少了些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却更显沉稳内敛。
谢浩楠送他到门口时，檐角的冰棱正往下滴着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的水花。陆峥站在台阶下，脚边的积雪被他踩出两个深深的印子，犹豫了半晌才抬起头，喉结动了动：“浩楠，我有件事想跟你。”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连握着文书的手指都微微收紧，指节泛了白。
谢浩楠见他神色有异，便停下脚步，温声问道：“怎么了，陆峥？军中还有要事？”
陆峥深吸一口气，目光在谢浩楠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衡量着什么。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这是他在战场上思考军机大事时才会有的习惯。庭院内一片静谧，只听得见远处传来的鸟鸣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浩楠，”陆峥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我有件事，想与你。”
谢浩楠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地笑了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此处人多口杂，不如到侧厅一叙？”
两人移步至侧厅。谢浩楠亲自为陆峥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吧，什么事能让我们的陆副将如此郑重其事？”
陆峥端起茶杯，却没有饮，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他的心中翻涌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起。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习惯了在刀光剑影中果断决策，可此刻，面对自己最信任的兄弟，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我……”陆峥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谢浩楠，“我喜欢语儿，想娶她为妻。”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涟漪。然而，出乎陆峥意料的是，谢浩楠听到这个消息后，非但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早就看出来了。”谢浩楠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这些日子，你来得格外勤。每次来，目光总不自觉地追随着语儿。虽然你嘴上不，但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陆峥闻言，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咳一声：“我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
“看出你的心思又何妨？”谢浩楠站起身，走到陆峥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峥，你是个可靠的人。武艺高强，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语儿若是能嫁给你，我很放心。”
听到谢浩楠的认可，陆峥如释重负，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然而，他的眉宇间很快又染上了一抹担忧：“只是我是军人，常年在外征战，聚少离多，怕委屈了语儿。而且，我还没跟伯母提起此事，不知伯母会不会同意。”
“这你放心。”谢浩楠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前几日娘还跟我念叨，你每次来都要问语儿在不在，送的那些蜜饯都是语儿爱吃的青梅味，连给妹带的玩意儿，都特意挑了语儿喜欢的浅粉色。”他顿了顿，语气又郑重了几分，“陆峥，你是个可靠的人。自从母亲和妹妹们开起‘婉清阁’，你忙前忙后，帮了许多忙。我母亲时常跟我起，若不是你们帮忙，‘婉清阁’也走不到今日，心里一直感激你。”
陆峥听他这么，心里先松了口气，可眉头又很快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语儿性子柔，若是嫁了我，要独自守着家，我怕委屈了她。不知伯母会不会嫌我常年不在家，不放心把语儿交给我。”他着，目光落在院角那株梅树上，谢语前几日还在树下，等雪停了要摘几枝梅花插瓶，若是自己走了，谁陪她摘梅花呢？
“你放心，母亲那边我去。”谢浩楠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我娘不是那等拘着规矩的人，她最看重的是人品。你武艺高强，在军中名声好，待人又正直，她早就对你赞不绝口。至于语儿……”谢浩楠想起妹妹前几日捧着陆峥送的兵书，偷偷在书页上描他名字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语儿性子温婉，却最欣赏正直果敢之人。上次你跟我们讲边关的事，你带着士兵在雪地里守了三三夜，只为护住百姓的粮草，语儿听得眼睛都亮了，后来还跟我，陆副将真是个英雄。她对你，定也有好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是我的好友，在军中时你多次帮我解围，如今又是我认可的妹夫，我自然要为你们周全。只是语儿今年才十六岁，你家中也还得知会，待双方父母都认可。到时我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风风光光地把语儿交到你手上。”
陆峥看着谢浩楠真诚的眼神，心里像是被温水浸过，又暖又软。他从军多年，见惯了沙场的冷酷无情，却在谢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暖意。他重重地点零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多谢浩楠！若是能娶到语儿，我定用一生护她周全，绝不让她受一点苦。往后若是谢家有任何需要，我陆峥万死不辞！”
谢浩楠笑着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何须这些客套话。快些回去吧，冷，别冻着了。改日我跟娘通了，再让你上门来。”
陆峥应了声，又回头望了一眼院里——窗纸上映着谢语的身影，似乎正低头做着什么，偶尔还能听到她轻声的笑语。他心里甜丝丝的，转身踏雪离去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檐角的冰棱还在滴水，落在雪地上晕开的印记，两株老梅在寒风中轻轻摇曳，粉白的花瓣落在陆峥的肩头，像是在为他祝福。
谢浩楠站在门口，看着陆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里，忍不住笑了。他转身回屋时，正好撞见谢语端着一碗热茶出来，见了他便笑着问：“大哥，陆副将走了吗？我还煮了他喜欢的姜茶，想给他端出去呢。”
谢浩楠看着妹妹红扑颇脸颊，眼底满是笑意：“刚走没多久，不过没关系，改日他还会来的。这姜茶啊，下次再给他喝也不迟。”
谢语听他这么，脸颊更红了，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捧着茶碗的手指却悄悄收紧了。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可屋里的暖意却越来越浓，连空气里都带着几分甜甜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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