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惨白的光线瀑布般浇注在裸露的手术台上。
赵红英被皮带固定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深处的剧痛。右臂早已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那是一条被强行植入了异形管道的活熔炉。臂骨深处那条纵向的“脊索”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种新的、深入骨髓的研磨釜—冰冷的金属碎屑不再是散兵游勇，它们正被无形的手揉捏、锻打，沿着那条新生的“骨刺”紧密堆积，形成一个粗糙、却异常坚硬致密的——核心！
手肘后上方那个暗红色的凸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沿着臂骨内侧、从肱二头肌下缘一直延伸至腋窝边缘的一条坚硬隆起！像一条被强行嵌入骨肉的、锈迹斑斑的异形钢筋！皮肤被紧绷地拉薄发亮，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紫红色，隐隐透着下方金属的冰冷光泽。新形成的“钢筋”与肘窝深处的筋腱相互碾磨，每一次轻微的屈伸尝试都如同用砂轮打磨神经末梢！
林老板站在隔离玻璃窗外，双手紧握着不锈钢扶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的目光不再聚焦在赵红英这条非饶手臂上，而是死死盯着旁边监控仪器屏幕。屏幕上，一条代表赵红英肌体生物电活性的绿色基线，正不断被新出现的一条条、如同钢针般刺破际的蓝色尖峰脉冲无情覆盖！
佐藤站在手术室角落的仪器控制台前，同样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异常平静，瞳孔聚焦在显示着不同数值的屏幕上，像是在欣赏一场奇特的烟火表演。他偶尔伸手，极其精准地调整一下某组旋钮或按钮。
每一次蓝色电脉冲的爆发，都精准地对应着赵红英身体一阵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痉挛！固定在左臂和脚踝上的电极片紧紧吸附着皮肤，将那股狂暴的能量精准引导、注入！
“呃——！”赵红英的身体又一次被强行拉起，僵直地弓起！脖颈上青筋如扭动的铁索！右臂那条“钢筋”凸痕的部位猛地一跳！一股更强烈的热流瞬间贯穿！皮下能清晰地看到，那嵌在筋键之间新堆积出的硬核表面，一颗米粒大的尖锐凸点，正被她自己无法控制的肌肉抽搐强行向上顶起！皮肤绷紧、发白，眼看就要破裂！
“充电阈值……逼近皮层耐受极限。”佐藤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异常冰冷清晰。
林老板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几乎破音：“停下！够了！”
佐藤如同没听见，手指悬停在一个红色的按钮上方几毫米。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从屏幕上移开：“不够。次级线圈的基础磁场……需要能量骨架。”他镜片后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扫过赵红英右臂那条起伏跳动的“钢筋”，以及手臂下方连接着仪器的那组电极，“肌体抽搐……只是副产物。真正的能量……在被她的次级‘骨架’吸收。”他顿了一下，终于抬眼看了一下隔离窗外林老板那张扭曲的面孔，“她在……自我加固。新生的生物钛化层……会完美抵抗后续晶圆车间的静电击穿。” 他的手指轻轻落下，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嗡——！！！
一声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高频震鸣猛地从仪器深处炸开！这次的声音更加凝聚，更加短促！如同巨大的打桩机瞬间夯击！
赵红英的整个身体，尤其是右臂，像被瞬间注入液氮！剧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绝对寒冷吞噬！连带着思维都被冻僵！那条皮肤下凸起的“钢筋”，核心点位置那个米粒般的尖锐凸起，在超高频能量注入的冲击下——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光芒，而是温度！那个点瞬间达到白炽状态！周围的皮肤被灼烧成一种焦糊状的半透明薄膜！薄膜下，暴露出一点极其微的、暗金色的、结晶状的金属核心！它正在超高频能量下剧烈共振，如同被铁锤持续轰击的炽热铁砧！皮肤组织在高温下碳化、沸腾、气化！一股极其微弱的皮肉焦糊青烟和浓重的铁腥味弥漫开来！
那个高温光点只维持了一秒便熄灭。留下皮肤上一个微的、边缘焦黑内里血肉模糊的穿孔！穿孔深处，那个暗金色的微结晶物像一颗烧红的子弹，瞬间又冷却成了死寂的金属。它被牢牢“焊”在了赵红英臂骨新生成的那条“钢筋”核心点上！
成了这新生暴力造物上，一颗无法抹去的恶毒铆钉！
赵红英的身体猛地瘫软下去，汗如浆出。只有眼珠还在无法控制地颤动。
林老板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身体晃了晃，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上。他脸上的贪婪和恐惧都被一种巨大的茫然覆盖。他感觉自己在参与一场无法理解的活体献祭。
“晶圆……晶圆车间……”他喃喃着，像是在找一条出路。
佐藤已经脱下了手套。“初级能量激活完成。”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技术口吻，走到隔离窗边，“现在，该接入‘主网’，让活的次级线圈……发挥它的价值了。”
他的目光越过林老板失神的脸，投向南方的海面，仿佛那里已经铺设好了连接未来的无形电路。“晶圆厂的净化车间，已经在等赵桑。”
蛇口港边缘，一座新建的、光洁冰冷的巨大厂房沉默矗立。深蓝底色、白色“晶”字的巨大广告牌在海风湿咸的空气里折射着冰冷光泽。这是特区为承接芯片产业转移，举债引进的“希望工程”——晶通晶圆代工厂。此刻，它像一个包裹在塑料薄膜中的巨大方盒子，尚未完全拆封的脚手架像露出的骨骼。
陆文婷蹲在厂区外围尚未清理的建筑垃圾堆旁。她手里抓着一卷临时工地上捡来的、边缘磨得发白的施工图纸，目光却死死钉在另一只手里紧握的东西上——一根刚从废料堆深处扯出来的、半截乌黑的橡胶绝缘管！
管子一端被锋利的电锯整齐切过，露出新鲜的黑色橡胶断面和包裹在里面的几根细铜丝。另一端则断裂得极其狰狞——整段橡胶皮被粗暴撕裂、翻卷，像被巨大的野兽咬过！断裂的铜丝裸露纠缠，断裂处截面呈现出明显的熔塌和……氧化后的紫黑色！
管壁表面，更令她脊椎发寒！断裂端向下延伸几十厘米的管壁上，粘附着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散发着微弱腥气的——粘胶状物质！物质深处，掺杂着无数肉眼难辨的灰黑色碎屑！在午后海边强烈的光线下，能看出胶状物下分布着一道道极其细密的、如同蚯蚓爬过痕迹的暗红色细微脉络！
陆文婷的指尖狠狠捻过那些胶状物粘附点旁边的干净管壁。坚硬冰冷的橡胶。她的指尖再滑向布满胶状物的区域——触感依然坚硬，但硬度之下，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脆感？像一块在潮气里闷了太久的劣质饼干！她猛地一用力！
“咔吧！”
一块乌黑的橡胶管壁，连同上面粘附的胶状物薄膜，像松脆的酥皮般被轻易掰了下来！断口处，能清晰看到里面的铜芯绝缘纤维也被染上了一层不健康的灰褐色！
“硅烷气残留？还是……”沈雪梅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蹲在陆文婷旁边，同样攥着一截从垃圾堆另一处翻出来的、有着相同粘胶痕迹的白色硬质pVc导液管。导液管内壁，灰黑色的碎屑更多，几乎堵塞了管腔！
“是菌毯！”陆文婷的声音像冰碴子互相刮擦。她指着手中那半截布满胶状物和微红脉络的绝缘管，“不是沾染！是它自己长上去的！吃透了橡胶保护层！”她猛地想起那份蛇口合资厂的林氏晶圆车间设备安装招标书里，那份被标着“特供·日方超净生物活性防护套件”的诡异附件！她当时以为是某种昂贵的消毒剂技术！
“他们埋进去的……不是防护！是引线！是菌丝温床！”陆文婷猛地起身，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刺向眼前那座光洁冰冷的新工厂。厂区深处，隐隐传来精密吊装设备启动的液压嗡鸣声，新一批日系光刻设备正在抵达。“等生产线通电运协…无尘车间里那些流动的正电荷场……就是引爆炸药的火星！”
她仿佛看到无数看不见的、贪婪的菌丝网络在净化车间的层流送风口深处蔓延，沿着预先铺设好的绝缘管线，悄悄渗透、啃噬，将冰冷的橡胶管线变成布满生物焦电节点的死亡导线。而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活着的生物引擎——赵红英手臂里那个已经被强行激活的次级线圈！
“王海哥的血弦……赵姐身上的线圈……晶圆厂……”沈雪梅的脸惨白如纸。
陆文婷的视线扫过沈雪梅手上那截堵塞的导液管，又猛地回到手中那布满胶状菌丝的绝缘管上。她的思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王海的菌丝是线……赵红英手臂里的线圈是信号塔的基石……”她的声音因急速思索而断续，“那晶圆厂里的菌群……就是……就是铺满整个工厂的巨型活体……生物电容矩阵！”她几乎是吼出来，“它们在等着接电！等着……用整个工厂的静电防护系统作为介质……为那个‘基石’提供……最后的能量引爆！！！”
就在这时！
“呜——呜——呜——呜——！”
一阵尖锐急促、节奏极其刻板的警报声骤然划破晶通晶圆厂上空寂静的空气！不是火警那种连续的鸣笛，而是短促、间隔固定的四连音！反复循环！如同金属齿轮在强制咬合的倒计时！
工厂刚装上的崭新扩音喇叭里，一个冰冷得毫无人气的电子女声开始播报：
“车间净化系统自检倒计时启动。一级封闭程序激活。核心设备区域通道锁定。全员静电防护强制着装。请所有人员按照分配路线进入准备区域……请所有人员按照分配路线进入准备区域……”
晶通晶圆厂冰冷巨大的淡蓝色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无情的光。透过玻璃，能看到无尘车间门口区域迅速移动着的人影。他们都换上了一模一样的白色连体防静电洁净服，从头罩到脚，脸上戴着半透明的面罩，如同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蜡人。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走向净化通道入口。
海风吹拂着陆文婷额前被冷汗浸透的碎发。她手中那半截布满生物菌膜的绝缘管，管壁上那些暗红色的细微脉络，似乎……在警报声波和工厂扩散开来的静电能量场的微弱刺激下，极其诡异地……变得更加……清晰、饱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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