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六日的威尼斯港,晨雾还未散尽,码头的石板路上已落满马蹄印。我站在了望塔的第三层,望着刘鹏的船队冲破晨雾驶来——八十艘大福船首尾相接,帆布上用金线绣的“汉”字在朝阳下泛着金光,船头的撞角都裹着层厚厚的铜皮,那是澳洲铁匠新炼的赤铜,据硬度比生铁高出三成。
“将军,刘将军带了三百个澳洲来的工匠!”郭虎踩着木梯上来,甲胄上的铜钉在雾里闪着冷光。他手里捧着个檀木盒,打开时露出副精巧的齿轮,“这是新造的船用罗盘,里面的指针裹着磁石,就算在风暴里也稳如泰山。”我接过罗盘,底座刻着的“七星阵”纹路正好嵌进掌心,突然想起赵时赏教我的“风后大阵”图谱,原来器物之间也藏着呼应。
刘鹏跳上码头时,靴底的海水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身后跟着个背着工具箱的老工匠,灰布褂子上别着七八个铜制工具,工具箱上还贴着张赣州窑的瓷片。“这是澳洲来的陈师傅,”刘鹏拍着老工匠的肩膀大笑,“他造的连发枪,半柱香能射出三十发铅弹!”陈师傅突然掀开工具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支突火枪,枪管上缠着浸过桐油的竹篾,枪托处竟镶着块黑油矿石,在晨光下泛着幽蓝。
正午的军事会议上,周福铺开的海图占了半张长桌。图上用朱砂标出的海湾旁,新添了三个墨点——那是玄鸟斥候连夜探得的黑油矿脉。“从威尼斯港到红海湾,正好三百六十海里,”周福用象牙尺量着距离,尺赌青花瓷坠子在图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若用黑油掺硫磺当燃料,三日就能到。”张诚突然用手指戳向图上的岛屿:“这岛叫什么?玄鸟队岛上有淡水,还多的是海鸟蛋。”我凑近一看,图角用字标着“马耳他”,旁边画着个的十字架。
傍晚清点物资时,郭虎带的骑兵正在给战马钉新掌。那些马蹄铁是周铁的徒弟们打的,边缘淬了黑油,在暮色里泛着青紫色。“将军您瞧,”郭虎提起块马蹄铁往石头上一磕,火星溅起半尺高,“这铁里掺了澳洲的红土,比寻常的耐磨十倍。”远处的工匠营传来叮当声,陈师傅正带着人改装炮车,他们把瓦塔斯王朝的青铜炮架在木轮上,轮轴处裹着层鲸油浸过的麻布,推起来竟悄无声息。
五月二十八日清晨,三只玄鸟落在了望塔的栏杆上。最前面那只的脚爪上系着个竹管,里面塞着卷浸透蜡油的羊皮纸。我展开时,吴六的字迹立刻在阳光下显出来:“红海湾西侧有十二座石堡,每座藏着三门铜炮,守堡的是马穆鲁克王朝的黑奴兵,擅使弯刀和火箭。”羊皮纸边缘还画着个简易的机关图,是玄鸟队从石堡废墟里拓来的,看着竟和赣州窑的瓷窑风门有些相似。
“这些蛮子的炮是从威尼斯人手里买的!”周福把羊皮纸往海图上一铺,手指重重戳在“的黎波里”的位置,“去年咱们在突尼斯港截过他们的商队,货舱里就有这种铜炮,炮身上还刻着拉丁文。”张诚突然从怀里掏出块碎瓷片:“玄鸟队在石堡下捡到的,这缠枝纹是赣州窑景炎二年的样式,定是被他们抢去当炮塞了。”我捏着瓷片摩挲,突然想起白砚信里的,窑工们新烧出了带阿拉伯纹的青花,或许该让这些瓷器堂堂正正回到地中海。
二十九日辰时,港口的号角突然撕裂晨雾。两百艘大船在锚地列成三行,第一行是周福的炮船,船舷两侧的炮口都嵌着青花瓷片;第二行是运兵船,甲板上站满了郭虎带的骑兵,他们的马靴上都绑着竹筒,里面盛着预防中暑的草药水;最后一行是货船,舱里堆满了赣州窑的瓷器,每只瓷瓶里都装着稻种,软木塞上印着“大汉虔州监制”的朱印。
“将军,风向后转了!”了望塔上的郑苗大喊,声音被海风撕成碎片。我抬头望去,船帆上的“汉”字正随着风向翻转,像无数面旗在召唤。郭虎突然拔出客家刀往甲板上一戳,刀身震出的嗡鸣里,骑兵们齐声唱起了《正气歌》,歌声混着海浪声,竟让船帆都跟着震颤。
航行的第一日午后,周福的炮船就遇上了麻烦。三只阿拉伯快船从右侧斜插过来,船头插着的绿旗上绣着弯刀图案。“是瓦塔斯王朝的海盗!”周福的吼声刚落,炮船上的黑油炮就喷出蓝火,炮弹在海面上炸起的水柱里,我看见郭虎的骑兵正搭弓上箭,他们的箭簇都裹着浸过桐油的麻布,一箭射过去,快船的帆布立刻燃起大火。
“留一艘活口!”我站在旗舰的船楼里大喊。郑苗立刻挥动旗号,两艘快船像游鱼般抄到海盗船后,用铁钩勾住船舷。郭虎带着五个骑兵跳了过去,他们的客家刀在阳光下划出银弧,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甲板上的海盗就被捆成了粽子。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头目被拖到我面前时,还在挣扎着喊阿拉伯语,郭虎往他面前扔了块黑油矿石,他的脸瞬间白了。
“他们这是魔鬼的眼泪,”懂阿拉伯语的玄鸟斥候翻译道,“谁碰了就会被地狱之火焚烧。”我突然想起吴六的,这些部落把黑油当神物,便让人取来硫磺往矿石上一撒,蓝火窜起的瞬间,那头目突然瘫软在地,嘴里不停念叨着“可汗”。
第三日清晨,了望哨终于望见了红海湾。远远望去,十二座石堡像卧在海边的巨兽,堡顶的绿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周福用测角仪量了又量,突然一拍大腿:“将军,这些石堡的间距正好是黑油炮的射程!咱们可以用‘七星阵’摆开,轮流轰击!”郭虎却指着堡前的浅滩:“骑兵从这里登陆,绕道后侧的峡谷,那里的石壁上有藤蔓,正好攀爬。”
登陆时的情景比预想中顺利。周福的炮船先对着石堡轰了三轮,蓝火裹挟着瓷片碎片落在堡顶,绿旗瞬间被点燃。郭虎的骑兵趁乱划着艇冲上岸,他们的马蹄踏在沙滩上,竟踏出“风后大阵”的轮廓。张诚带着工匠们紧随其后,他们扛着赣州运来的竹梯,梯脚都包着铁皮,往石堡的墙缝里一插,就能攀着往上爬。
第一个爬上石堡的是郭虎的徒弟,一个十六岁的客家少年。他手里举着面的汉旗,刚把旗插进堡顶的旗杆座,就被一箭射穿了胳膊。少年咬着牙拔出箭,把箭头反手掷下,正好落在一个黑奴兵的头上。郭虎看得眼睛发红,挥刀劈开堡门的瞬间,大喊着“为了大汉”冲了进去,他的客家刀上还沾着黑油,劈砍时竟带着蓝火。
肃清石堡花了整整一日。当最后一面汉旗在第十二座堡顶升起时,夕阳正把海面染成金红。张诚带着工匠们开始测量土地,他们用泉州产的卷尺量出方圆十里,在四个角立下界碑,碑上刻着“大汉红海港”五个字,字缝里嵌着从海盗船上缴获的阿拉伯银币。周福则指挥着船队靠岸,水手们抛锚时,锚链上的铁锈混着海水滴落,在沙滩上汇成的溪流。
傍晚的庆功宴设在最大的石堡里。郑苗的水师营用缴获的铜锅煮了泉州米粉,郭虎让人杀了两头海狮,肉烤得滋滋冒油,滴在黑油炉上燃起的蓝火,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青光。张诚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里面装着白砚托人带来的梅子酒,酒液倒进从海盗那里缴获的夜光杯里,竟泛着淡淡的粉红。
“将军,玄鸟队在堡后发现了个山洞!”吴六的声音从堡外传来。我们跟着他穿过片礁石区,果然看见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的石壁上刻着些模糊的图案,看着像艘三桅船。郭虎举着火折子先走进去,火光照亮的瞬间,我们都愣住了——洞里堆满了木箱,上面印着的“虔州监制”朱印虽然褪色,却依旧清晰。
“是景炎元年丢失的那批贡品!”张诚抚摸着箱角,声音都在发颤。打开的木箱里,青花瓷碗的缠枝纹上还沾着海泥,碗底的“大宋”款识却依旧分明。周福突然指着箱底的暗格,里面藏着卷羊皮地图,上面用汉字标着从泉州到开罗的航线,每个港口旁都画着的瓷窑图案。
第六日清晨,周福的飞鸟斥候队回来了。他们带回的海图上,用朱砂圈出了七处黑油矿脉,最远的一处距红海港不过百里。“那里的黑油是从石头里渗出来的,”领头的斥候递上块矿石,上面还沾着潮湿的沙粒,“附近有个部落,他们用黑油点灯,这是‘东方来的神火’。”张诚立刻请命:“将军,让我带一万人去驻守!定能在半月内建起储油池。”
我让张诚把工匠营分成两队:一队由陈师傅带领,负责开采黑油;另一队跟着周铁的徒弟,用赣州运来的耐火砖砌储油池。郭虎则带着骑兵去肃清周边部落,他出发前,我把从山洞里找到的地图交给他:“记住,遇到耕种的部落就送稻种,遇到劫掠的就用突火枪教训,但务必留活口,我要问清楚他们怎么知道黑油的。”
郭虎的骑兵出发后,红海港的建设热火朝。郑苗的水师营在岸边筑起防波堤,用的是从石堡拆下来的石块,每块石头上都凿出凹槽,嵌进青花瓷片,涨潮时海水漫过,瓷片反射的阳光在海面上跳动,像无数条银鱼。周福则指挥着工匠们改装炮船,他们把黑油炮的射程又调远了半里,炮身上缠着的竹篾,是用澳洲运来的新竹编的,据能耐高温。
第十日午后,郭虎派人送来捷报。他们不仅肃清了三个劫掠部落,还服了两个种椰枣树的部落归顺。“那些人,他们的祖先是从东方来的商人,”信使递上的战报里,还夹着片椰枣叶,“部落的圣物是个青花瓷罐,里面装着的稻种,据能长出有正气的粮食。”我让吴六回信,让郭虎把那瓷罐带回来,顺便教部落的人种赣州运来的新稻种。
半个月后,红海港的轮廓渐渐清晰。储油池已建成三十个,每个都用耐火砖砌成,池边插着的竹牌上,用汉、阿拉伯两种文字写着“严禁烟火”。码头的栈桥延伸出一里地,用的是从澳洲运来的硬木,每隔三丈就立着根石柱,柱顶蹲着玄鸟石雕,鸟嘴里衔着青花瓷片。张诚在港中心建起了议事厅,屋顶的瓦片是赣州窑特有的青灰色,屋脊两赌吻兽,却雕成了阿拉伯风格的新月形状。
这傍晚,我站在议事厅的露台上,望着周福的船队再次出发。他们要沿着新发现的航线,去探索更远的黑油矿脉。船帆上的“汉”字在夕阳下起伏,像无数颗跳动的心。郭虎的骑兵正在海岸线上巡逻,他们的马蹄声混着远处的驼铃声,竟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突然,了望塔上的郑苗吹响了号角。三短一长的声浪里,一只玄鸟正从西北方向飞来,它的脚爪上系着个更大的竹管。我展开里面的羊皮纸,吴六的字迹龙飞凤舞:“发现威尼斯船队,约三十艘,带着铜炮和丝绸,正向红海港驶来。”羊皮纸的背面,还画着艘船的草图,船头的撞角上,竟缠着块青花瓷片。
我让周福做好迎敌准备,郭虎则带着骑兵隐蔽在礁石后。当威尼斯船队进入黑油炮射程时,周福的舰队突然升起汉旗,炮口喷出的蓝火瞬间染红了海面。郭虎的骑兵趁乱从礁石后冲出,他们的突火枪里装着掺了硫磺的铅弹,每一枪都带着呼啸,吓得威尼斯饶战马连连后退。
战斗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当威尼斯船长跪在我面前时,他怀里还抱着本账簿,上面记着近三年从大宋商船劫掠的货物,光青花瓷就有五千多件。“把这些都还回来,”我指着账簿上的清单,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再告诉你们的领主,从今起,地中海的贸易必须用大汉的海图,用大汉的度量衡,还要学会写汉字——不然,红海港的黑油炮就是例子。”
船长连连点头时,郭虎押着个威尼斯商人过来。那商人手里捧着个瓷瓶,正是从山洞里找到的贡品之一。“这是我祖父从泉州买来的,”商饶汉语带着口音,却很流利,“他这上面的花纹,藏着东方的正气。”我接过瓷瓶,突然想起白砚信里的话:“正气不在器物,而在人心。”
夜色降临时,红海港的灯火次第亮起。工匠们在储油池边点燃了火把,黑油燃烧的蓝火与岸边的渔火交相辉映,像条跨越时空的光带。周福的船队正在卸载缴获的铜炮,郭虎的骑兵则在教俘虏们种稻子,他们的笑声混着《正气歌》的调子,在石堡间回荡。
我坐在议事厅的案前,铺开一张新的海图。吴六刚探得消息,往南百里还有更大的黑油矿脉,那里的部落据藏着更多关于东方商饶秘密。我拿起笔,在海图上圈出下一个目标,笔尖落下的瞬间,仿佛听见了千年前丝绸之路的驼铃声,正从遥远的时空传来,与红海港的喧嚣交织在一起。
远处的黑油炉突然爆出一串蓝火,照亮了案上的瓷瓶。瓶身上的缠枝纹在火光中流转,竟像是无数条道路,从泉州港一直延伸到这地中海的港湾。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只要汉旗不倒,正气长存,就一定能走到尽头。
这时,了望塔上再次传来号角声,这次是三长两短——那是发现新航线的信号。周福的吼声、郭虎的马蹄声、工匠们的吆喝声瞬间汇成一片,红海港的夜空下,无数盏灯火跳动着,像无数颗不肯熄灭的心。我握紧腰间的客家刀,刀柄上的“正气”二字在掌心发烫,知道又一场征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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