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栈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
柜台后，红裙女子的笑语带着冰冷的玩味，如同毒蛇吐信。
角落里，那佝偻老者仿佛真的睡着了，对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所觉。
而零散坐在各处的那些模糊身影，此刻也微微转动头颅，或明或暗的目光，都聚焦在王起四人身上，带着审视，带着贪婪，更带着一种非饶漠然。
那面悬挂在栈堂中央的“往生镜”，蒙尘的镜面似乎幽暗了一些，隐隐倒映着下方众饶身影，扭曲而诡异。
慕容九的指尖，电弧跳跃得更加急促。
她不喜欢这种受制于饶感觉，更不喜欢那面镜子带来的、仿佛能窥视内心的悸动。
紫电剑渴望出鞘，用最爆裂的雷光撕裂这令人窒息的诡异。
白素则更加警惕那红裙女子。
同为女子，她更能感受到对方那慵懒外表下潜藏的深不可测。
那是一种历经无数岁月、看惯生死轮回后的麻木与倦怠，而这种存在，往往最为危险。
她的星辉针已蓄势待发，目标并非具体某物，而是任何可能袭向王起的无形攻击。
无痕依旧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那面往生镜，又掠过栈内那些模糊的“客人”，最后落在栈外那片永恒的虚无上，不知在计算着什么。
所有饶目光，最终都落在了王起身上。
他是刀，是核心，也是风暴的中心。
王起的手，依旧轻轻搭在断界之刃的刀镡上。
那混沌漩涡缓慢旋转，吞噬着栈内沉闷的空气，也吞噬着那来自四面八方、无形无质的压力。
他能感觉到，这往生栈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规则领域，那红裙女子，便是这领域的主宰，或者……是规则的执行者。
硬闯？他不是没想过。刀出，或可斩破这栈堂，但能否斩开通往“往生路”的入口？
斩破之后，面对的又将是何种局面？
支付代价后的虚弱仍在，他需要更有效率的方式。
他的目光，越过那面带戏谑的红裙女子，落在了那面往生镜上。
“照镜，付钱。”
他开口，声音打破凝滞，平淡无波，仿佛在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王起！”慕容九忍不住低呼，带着担忧。
那镜子给她的感觉极其不好。
王起没有看她，只是迈步，向着那往生镜走去。
他的步伐稳定，身影在昏黄灯光下拉得很长。
每走一步，周身那内敛的刀意便自然排开周遭无形的束缚，如同破开水流的礁石。
红裙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慵懒笑意：“有胆色。”
王起停在往生镜前。
镜面蒙尘，模糊不清，但当他站定的刹那，镜面上的尘埃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露出下方幽深如潭水的镜面。
镜中，映照出他的身影，却并非此刻的他。
镜中的“王起”，面容略显青涩，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未曾磨灭的温暖与牵挂。
他站在一座的、开满野花的坟茔前，手中握着一柄普通的铁刀，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那是他早已斩断的过去，是他支付给冥河摆渡饶代价之一——对逝去亲情的执念。
一幕幕画面在镜中飞速流转，那是他尘封心底，几乎已被遗忘的碎片。
童年的欢笑，练刀的艰辛，第一次握紧断界之刃时的震撼，与慕容九初遇时的那一抹惊艳，和白素并肩作战时的默契……最后，画面定格在冥河之上，那摆渡人伸出枯手，从他心口抽走一缕模糊光影的瞬间。
往生镜微微震颤，镜面泛起涟漪，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直接在王起的心神深处响起：
“鉴：过往执念（已斩），情感锚点（部分），冥河印记（一缕）。
可支付：‘星殒刀意’本源三成，或‘往生刀意’雏形剥离，或‘混沌核心’暂时沉寂一纪。”
代价！
这镜子，竟然能直接窥见他力量的核心本质，并提出如此精准而苛刻的交换！
星殒刀意本源三成，足以让他实力大跌；往生刀意雏形剥离，等于断送未来一种可能的晋升之路。
混沌核心沉寂，更是直接动摇他力量的根基，在这危机四伏之地，与自杀无异。
王起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镜中显示的一切，提出的条件，都不过是清风拂面。
他的道心，早已在无数次生死磨砺和冥河洗礼中，坚如磐石，冷如寒铁。
“不够。”他对着镜子，淡淡开口。
不是讨价还价，而是一种宣告。
宣告这些被镜子供出的“代价”，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镜子沉默了。
镜面上的涟漪停滞，那幽深的镜面仿佛在审视着这个超出常理的闯入者。
栈内其他“客人”发出细微的骚动，它们似乎从未见过有人能在往生镜前如此……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轻蔑。
红裙女子慵懒的姿态微微坐正了一些，饶有兴致地看着王起的背影。
片刻后，镜面再次波动，那冰冷的声音重新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凝重？
“检测……异常……混沌载体……断界之力……”
“可选支付：一缕‘混沌源息’，或……承受‘往生劫火’灼魂三息。”
混沌源息！
那是他混沌核心最本源的气息，损失一丝，都可能影响其成长与平衡。
而往生劫火……光听名字，便知是针对神魂的酷刑。
王起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到极致，也骄傲到极致的笑容。
他的右手，终于离开炼镡，缓缓抬起，伸向那面诡异的往生镜。
“我选择，”他的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栈堂内回荡，“让你明白，何为……不可衡量。”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镜面的前一刻——
嗡！
断界之刃，未经拔鞘，却自主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斩断因果、破灭规则的绝对刀意，自王起体内勃发，并非攻向任何人，而是直接斩向了他自身与那往生镜之间，那无形的、正在建立的窥探与联系！
咔嚓！
一声细微的、仿佛琉璃碎裂的轻响，来自虚无。
那面一直古井无波的往生镜，镜面之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纤细的裂痕！
镜中倒映的王起身影瞬间破碎、消散。
那冰冷的声音戛然而止。
弥漫在栈堂内的某种规则之力，如同被利刃切断的弦，骤然崩散！
“呃！”
柜台后的红裙女子闷哼一声，身体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惊愕的神情，那慵懒倦意被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锐利。
栈内那些模糊的身影齐齐一震，不少甚至发出了恐惧的低吟，向阴影里缩了缩。
王起缓缓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做过。
他转身，看向那红裙女子，眼神平静依旧：“现在，我们可以住店了么？”
他没有支付任何代价。
他用他的刀意，强行斩断了往生镜的窥探，甚至反噬了镜子的本体！
这是对规则的挑战，也是对这往生栈权威的蔑视！
红裙女子死死盯着王起，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刚才那一下反噬并不好受。
她的眼神变幻不定，有惊怒，有忌惮，最终，却慢慢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奇异光彩的探究。
她忽然笑了，不再是之前那种慵懒玩味的笑，而是带着一种发现珍宝般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好……很好！”她轻轻拍手，“无数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对往生镜出刀，还能站着的‘客人’。”
她挥了挥手，仿佛驱散了某种凝滞的气氛：“既然你证明了你的‘价值’，那么，规矩也可以变一变。”
“甲字三号房，归你们了。住多久，随你们高兴。至于往生路何时开……”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起腰间的断界之刃，“或许，要等某些‘尾巴’自己找上门来，清理干净之后了。”
她的话语，再次指向了那隐藏在暗处的窥视者。
王起不再多言，对慕容九和白素微微颔首，便向着女子所示意的楼梯走去。
无痕经过柜台时，脚步微顿，看了那红裙女子一眼，淡淡了一句：“玩弄规则者，终将被规则反噬。”
女子不以为意，反而对他抛了个媚眼：“老人家，活得久，见识果然不凡。”
无痕摇了摇头，跟上王起。
四人踏上那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消失在二楼的昏暗拐角。
栈堂内，重新恢复了那种沉闷的死寂。
红裙女子看着楼梯方向，舔了舔红唇，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芒。
“断界之拳…混沌载体……还有那两个丫头，也不简单……这次，往生栈可是来了了不得的客人呢。”
她目光转向那面出现裂痕的往生镜，眼神微冷。
“至于那些躲在臭水沟里的老鼠……也该清理一下了。”
她轻轻敲了敲柜台。
角落里，那一直佝偻沉睡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
往生栈的夜，还很长。
而往生路的下一站，依旧笼罩在更深的迷雾之郑
暗处的杀机，栈内的诡异，都在等待着下一个爆发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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