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由番茄免费出品
作者；河南一夕烟雨
第二集 替死
自那夜之后，林守夜便成了游荡在阴影里的孤魂。
他不再回那个破败的茅屋，那里留下的只有被诅咒缠绕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他带着那盏甩不脱、砸不烂的青冥引路灯，昼伏夜出，像一头嗅觉敏锐的猎犬，搜寻着“合适”的目标。
何为合适？
起初，他告诉自己，是那些罪有应得之人。如同邻村的恶霸，身上缠绕着肉眼难见，却能被青冥引路灯清晰感知的“业力”与戾气。渡化此类魂魄，反馈的暖流格外精纯雄厚，而灯盏事后的反噬也几乎微不可察。
他盯上了一个盘踞在废弃山神庙里的强盗。那人手上沾着好几条无辜商旅的性命，煞气冲。林守夜埋伏在庙外的乱石堆后，听着里面强盗醉醺醺的哼唱与粗鄙的叫骂，手心沁出冷汗。
这不是杀生，他反复告诫自己，这是替行道，是清除世间污秽，同时……也是为了自救。
当强盗鼾声如雷时，林守夜如同鬼魅般潜入。他不需要动武，只需在足够近的距离，催动青冥引路灯。
青光亮起的刹那，醉梦中的强盗猛地睁眼，眼中尽是惊恐，他似乎想挣扎，想呼喊，但那青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他强壮的魂魄被硬生生扯出躯壳，在灯焰上方扭曲、尖啸，最终被净化、吞噬。
一股汹涌的热流涌入林守夜四肢百骸，他甚至能听到自己体内那缕气流增长的细微嗡鸣。力量感充盈着身体，远比引渡寻常野鬼来得痛快。
灯盏沉寂，没有再汲取他的生机。
林守夜看着地上迅速失去水分、变得干瘪的强盗尸体，胃里一阵翻腾，但很快被力量的提升所带来的快感压了下去。
他找到了“正确”的使用方法。
然而，世间哪有那么多十恶不赦又恰好被他遇上的目标？他的“修斜再次慢了下来。更糟糕的是，青冥引路灯似乎被“养刁了胃口”。当引渡的魂魄不够“强大”或“纯净”时，那冰冷的吸力便会如期而至，虽然比第一次微弱，却像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他永恒的威胁。
他需要更多，更强的“灯油”。
目标的选择，开始模糊了界限。
一个欺男霸女的地痞，一个坑蒙拐骗的神棍，一个……只是对他流露出些许恶意，试图抢夺他干粮的流浪汉。
青冥引路灯的青光，一次次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亮起。每一次光芒熄灭，林守夜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增长一分，对那缕气流的掌控也熟练一分。他甚至开始摸索出一些粗浅的运用法门，比如将气流灌注双腿，能让他步履轻盈，翻墙越脊如履平地；凝聚于双目，能在黑暗中视物更清。
他脸上的菜色和虚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精悍，只是眼神深处，那点因力量而生的微光，总被一层更深的阴翳笼罩着。
他开始习惯这种生活，习惯在黑暗中狩猎，习惯看着一个个“合适”的目标在青光中化为乌有，习惯事后的力量反馈，也习惯性地忽略心底偶尔泛起的、细微的刺痛。
直到他在一个破落镇，遇到了那个老乞丐。
那老乞丐蜷缩在镇口歪脖子老槐树的树洞里，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将死之人才有的腐朽气息。但林守夜手中的青冥引路灯，却传来一种异样的悸动。那不是对业力或戾气的感应，而是一种……对纯粹“魂力”的渴望。
这老乞丐的魂魄，似乎远比他的肉身要“滋补”。
林守夜犹豫了。这老乞丐并非恶人，至少，他感知不到任何业力。镇上的顽童时常拿石子丢他，他也只是嘿嘿傻笑，从不还手。
可青冥引路灯传来的渴望是如此清晰，仿佛在告诉他，引渡这个魂魄，足以让他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无需再为“灯油”发愁，甚至可以尝试冲击下一个玄妙的境界。
力量的诱惑，如同毒蛇，舔舐着他的理智。
他在树洞外徘徊了三。
第三夜里，风雨交加。老乞丐在树洞里冻得瑟瑟发抖，咳嗽声撕心裂肺。林守夜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冰冷刺骨。他看着手中在雨夜里依旧散发着微弱青辉的残灯，又看向树洞里那个蜷缩的、卑微的生命。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泥泞中挣扎的日子，想起了那些施舍过他一口饭的善心人，虽然稀少，却如同寒夜里的星火。
“对不起……”
一声低不可闻的呓语，混在风雨声中，消散无踪。
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站在树洞外。老乞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他，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丝解脱般的、诡异的平静。
林守夜没有与他对视，只是颤抖着，催动了青冥引路灯。
青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柔和，如同月华，轻轻笼罩住老乞丐。没有挣扎，没有扭曲，老乞丐的魂魄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安静地脱离了躯壳，汇入灯焰之中，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安详。
反馈而来的暖流，果然磅礴精纯，远超之前任何一个目标。林守夜甚至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轻微的爆鸣，那缕气流骤然粗壮了一倍有余，在丹田内缓缓盘旋。
他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冲刷，许久没有动弹。
没有反噬。灯盏安静得出奇。
他得到了渴望的力量，代价是什么？
他低头，看着树洞里那具彻底失去生息的、枯槁的尸体。老乞丐最后那个平静的眼神，如同烙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原来，踏出第一步之后，后面的路，会如此“顺畅”。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体内奔腾的力量是真实的，前所未有的强大感也是真实的。
可心底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老乞丐的魂魄一起，被那盏青冥引路灯，彻底吞噬了。
他抬起头，望向漆黑如墨的雨夜深处，眼神里最后一点犹豫和温度，终于被冰冷的决然所取代。
这条路，他只能走下去。
一直走到……灯油耗尽的那一？或者，走到他找到真正摆脱这宿命的方法那一？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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