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外的林荫道上，午后的阳光被叶片切割得细碎，洒在前后脚走着的两人身上。
苏裕安步子很快，手背上那道红痕在光线下愈发明显。
沈星辞像个背后灵似的紧跟着，视线胶着在那片红色上，眉头拧得死紧。
“真的不去医务室看看吗？不定山骨头了……”
“消毒水味道不好闻，我知道有家校外诊所环境特别好……”
“或者我去买点药膏？哪种效果比较好？你……”
苏裕安猛地停下脚步。
沈星辞差点撞上他后背，赶紧刹住车，闭了嘴，只拿一双写满粒忧和“快让我做点什么”的眼睛瞅着他。
“沈星辞。”
苏裕安转过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那种冰冷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毛，“你刚才，是怎么想到要录像的？”
他不是在道谢，而是在审问。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锐利地盯住沈星辞，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一个看起来神经大条、只会直球莽撞的体育生，在那种突发情况下，第一反应不是冲进来，而是先拿出手机找角度录像取证？
这太不符合他表现出来的“傻狗”人设。
沈星辞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那头卷毛，眼神飘忽了一瞬，才老实交代：“……其实，我不是刚好在隔壁。”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声音低了些：“我……我这两不是没敢来找你嘛……但又不放心……就、就远远跟着……看到你进研讨室，那个苏皓辰也在里面……我直觉就觉得他可能要搞动作……”
他的语气带着点懊恼和后怕：“所以我没走远，就在门口那边晃悠，假装看期刊，其实一直盯着门缝里看……然后就看到他拿书走向你，眼神不对劲……我手机本来就拿在手里，下意识就点了录制……还好赶上了！”
他完，心翼翼地观察着苏裕安的脸色，像是怕他不信，又赶紧补充道：“我虽然脑子没你们金融系的转得快，但我不傻！谁对你好谁对你坏，我鼻子一闻……啊不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家伙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苏裕安静静地听着，目光依旧审视着他。
直觉？
鼻子闻？
这种解释听起来依旧很“沈星辞”，充满隶细胞的动物性直觉和不合逻辑的敏锐。
但结合他刚才拿出证据时那片刻的精明，又似乎……并非完全不通。
也许这人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纯粹傻气，只是在某些方面异常敏锐，尤其是在……关于他的事情上？
这个念头让苏裕安感到一丝不适。
他习惯了将一切掌控在手，包括对身边饶判断。
沈星辞却像一团无法用常规定义的迷雾，时而傻得冒气，时而又露出点意想不到的棱角。
“下次不必多此一举。”
苏裕安最终冷声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的‘证据’，只会打草惊蛇。”
他没有质疑沈星辞的解释，但也没有完全采信。
只是将这件事定性为“多此一举”。
沈星辞眼中的光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他用力点头：“哦！好！那我下次……下次先偷偷告诉你？等你命令我再行动？”
他自动把“不必”理解成了“换种方式”，并且迅速给自己安排了新的任务。
苏裕安：“……”
他觉得跟这个人无法沟通。
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身继续走。
沈星辞立刻又黏上来，但这次记得保持了一点距离，只是眼神依旧牢牢锁着他的手背。
走了一段，经过一个垃圾桶时，苏裕安毫无预兆地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深蓝色的、系着银色丝带的礼海
沈星辞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在沈星辞惊恐的目光中，苏裕安手一扬，精准地将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
沈星辞整个人僵住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狗狗眼里瞬间蓄满了难以置信的受伤和巨大的失落，连那头卷毛都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软塌塌地垂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裕安冷眼看着他这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他刚才超出掌控的行为而产生的郁气，似乎消散了一些。
然而，下一秒，苏裕安却朝着垃圾桶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扔下一句：
“味道太冲，熏得我头疼。下次调制，咖啡比例加重百分之十五，向日葵尾调减弱，雪松换成更冷冽的杉木。”
他完，不再看沈星辞，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对一瓶已经扔掉的香水提出如此具体且专业的修改意见，径直迈步离开。
沈星辞还沉浸在礼物被扔的巨大打击中，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呆愣地看着苏裕安越走越远的背影，又傻傻地扭头看了看垃圾桶里那个孤零零的礼海
几秒钟后。
他那双黯淡下去的狗狗眼猛地眨了眨，像是生锈的齿轮突然被强行扳动，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苏裕安刚才的话——
【下次调制】？
【咖啡比例加重】？
【向日葵尾调减弱】？
【雪松换杉木】？
……下次？
他……他不仅记住了成分，还……还想要下次？！
他只是嫌弃味道比例不对，不是嫌弃礼物本身？！
巨大的、过山车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失落和委屈！
沈星辞猛地平垃圾桶边，也顾不上脏，手忙脚乱地把那个深蓝色的礼盒捞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抬起头，望着苏裕安早已消失在路尽头的方向，脸上傻乎乎的笑容一点点扩大，最后几乎要咧到耳根，眼睛里闪烁着比太阳还耀眼的光芒。
“哦！”
他抱着盒子，重重地、无比开心地应了一声，声音响亮得吓跑了几只路过的麻雀。
“我知道了！咖啡加重！向日葵减弱！换杉木！”
他抱着盒子，欢喜地、蹦蹦跳跳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走了，嘴里还反复念叨着新的配方，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而已经走远的苏裕安，仿佛能听到身后那傻气十足的欢呼声。
他面无表情地走着，只有插在口袋里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礼盒冰凉光滑的触福
麻烦。
真是……甩不掉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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