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雪刚化透，青石镇的田野里就热闹起来。男人们扛着锄头铁锹，女人们提着竹篮，连半大的孩子都拿着铲子跟在后面，一行孝一道道，在田埂边挖起了沟。
“这沟得挖两尺深，三尺宽，不然挡不住虫子爬。”王铁匠光着膀子，抡着镐头往下砸，冻土块溅起带着泥星子。他刚来镇上时还怯生生的，如今晒得黝黑，嗓门也亮了，指挥大伙干活像模像样。
“知道啦！”回应声此起彼伏。墨渊挥着铁锹，额头上的汗珠子滚进衣领，有点痒。他偷瞄一眼旁边的凌恒，对方正弯腰测量沟宽，卷尺拉得笔直，侧脸在阳光下透着认真。
“挖这么宽，得费多少力气啊。”有妇人嘀咕着，手里的锄头却没停，“真能挡住蝗虫？”
“王铁匠能就能。”张屠户媳妇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去年他修的犁耙，比旧的省力三成，人家懂这些。”
王铁匠听见了，咧嘴笑：“不是我懂，是老家人传的法子。以前南边闹蝗灾，就靠这沟挡第一波，虫子往下跳容易，往上爬难，咱们站边上撒药，一撒一个准。”
凌恒忽然喊了一声：“都停一下！”他指着刚挖好的一段沟，“这边坡太缓，得陡点，像城墙似的，让虫子掉进去就爬不上来。”
大伙凑近一看，果然，刚才那段沟坡有点斜，手撑着土就能爬上来。墨渊赶紧调整角度，铁锹往下插得更深，土块翻得又快又陡。
孩子们最起劲，拿着铲子在沟底扒拉，把碎石子捡出来：“要干干净净的，不然虫子踩着石头就能爬上来！”
晌午歇脚时，女人们提着篮子送来饭菜，窝头就着腌萝卜，简单却管饱。墨渊啃着窝头，看王铁匠蹲在沟边比划：“等沟挖完，沿边再种上蓖麻。这东西有毒，虫子不爱靠近，也算加道保险。”
“蓖麻籽还能榨油呢。”凌恒补充道，“榨出来的油能点灯，也能抹农具防锈。”
“一举两得啊！”张屠户拍着大腿，“我家去年收零蓖麻籽，下午就拿来种上！”
下午的太阳有点烈，没人喊累。墨渊看着一条条深沟在田野间蔓延，像给土地系上了腰带，心里踏实。他想起凌恒早上的，府城回信了，他们的防虫沟挖得比规定的还标准，让周边村镇都来学着点。
“看啥呢？”凌恒递过水壶，“歇会儿。”
墨渊喝了口水，指着远处：“你看，这些沟连起来，像不像一张网？”
“像。”凌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一张护着咱们镇子的网。”
风刮过刚翻的土地，带着泥土的腥气，混着大伙的笑闹声，格外让人安心。墨渊觉得，这比过年时的鞭炮声还好听——这是过日子的声音，是把日子往稳里过的声音。
夕阳西下时，最后一段沟挖完了。站在高处往下看，深褐色的沟壑在田野间蜿蜒，整齐又气派。王铁匠捡了块石头扔进沟里，“咚”的一声闷响，石头在沟底滚了滚，没上来。
“成了！”他叉着腰笑，露出两排白牙，“就等虫子来试试！”
墨渊跟着笑，忽然觉得，不管是之前的旱灾，还是现在要防的蝗灾，都没什么好怕的。只要这田野里的人还在，这一锹一镐挖出来的踏实劲还在，日子就一定能往好里走。
回家的路上，他看见孩子们在沟边追逐，把笑声撒了一路。凌恒走在旁边，脚步沉稳，墨渊跟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踩在松软的土地上，觉得安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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