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残雪还没化尽，青石镇的铁匠铺就“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巧铜张抡着锤子，对着烧红的铁块猛砸，火星溅在地上的融雪里，“滋啦”冒起白烟。他在打一张新犁，犁头要磨得锋利，犁杆要削得趁手，赶在春耕前给李木匠送去。
“这铁料够硬，”巧铜张用钳子夹起通红的犁头，往冷水里一浸，“嘶”的一声，白雾腾起，“今年的地准能犁得深，庄稼根扎得牢。”
李木匠蹲在旁边看，手里摩挲着一根梨木杆，杆身被砂纸磨得光滑，握在手里温润厚实。“犁该用梨木，”他，“韧性好，不容易断，还带着点果香，牛都爱拉。”
墨渊背着书包从学堂回来，路过铁匠铺，踮着脚往里看。新犁的轮廓已经出来了，犁头闪着青黑色的光，看着就比去年那把锋利。“这犁能犁多少地？”他问，书包带子滑到胳膊上也没察觉。
“够种五亩麦子，”李木匠笑着，“等做好了，带你去地里试试，让你尝尝赶牛的滋味。”
“我能行吗？”墨渊眼睛一亮，他只在书里见过“犁牛”的图画，还从没亲手试过。
“咋不行，”巧铜张锤了一下犁头，“多练两次就会了，比练剑容易。”
凌恒提着给阿木爷爷抓的药回来，也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他注意到犁头的弧度比普通犁稍大，犁改长度也短了些。“这是特意改的？”他问。
“对，”李木匠点头，“去年犁地时发现，老犁头太深，牛费劲；杆太长，转弯不方便。改了这两处，省力还灵活。”
话间，张婶挎着篮子路过，篮子里装着刚蒸的红糖馒头。“给你们送两个垫垫，”她把馒头递过去，“巧铜张媳妇你昨晚没回家，在铺子里守了半宿？”
“得赶工期，”巧铜张擦了擦汗，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误了春耕，全年的收成就悬了。”
午后，日头暖了些，屋檐上的残雪顺着瓦缝往下滴，在地上积成的水洼。李木匠扛着新做好的犁杆，巧铜张提着磨好的犁头，往李木匠的院子走。墨渊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嘴里哼着学堂教的《春耕谣》。
院子里，老黄牛正嚼着干草，看见李木匠，“哞”地叫了一声。李木匠把犁杆和犁头组装起来，用铁钉钉牢，又在连接处抹零桐油，防止受潮。“试试？”他拍了拍新犁，眼里满是期待。
凌恒接过缰绳，牵着老黄牛往村外的空地走。墨渊抢着扶犁，刚握住犁杆，就被牛往前一拉，差点摔个趔趄，引得众人直笑。“得跟着牛的步子走，”李木匠在旁边指点，“胳膊要稳，腰要沉，别跟牛较劲。”
墨渊咬着牙，紧紧攥着犁杆，跟着牛的节奏慢慢走。新犁入地时“嗤”的一声，翻开的泥土带着湿润的黑，混着草根和碎雪，散发出清冽的土腥气。走了没几步，他额头上就冒了汗，却不肯撒手，嘴里还念叨：“我能协…”
凌恒在旁边护着，怕他摔倒。他看着新犁划过地面的痕迹，深浅均匀，转弯时也确实灵活，心里佩服李木匠的心思——看似简单的农具，藏着多少代饶经验和琢磨。
巧铜张蹲在田埂上，用树枝量犁沟的深度：“正好三寸，不深不浅，能盖住麦种，还能让根透气。”他站起身，拍了拍李木匠的肩膀，“你这脑子，不去当木匠可惜了。”
“去你的，”李木匠笑骂，“你这手艺，不去城里开铺子才可惜。”
日头偏西时，几人牵着牛往回走。新犁架在牛背上，犁头沾着的泥土已经冻成了硬块，看着沉甸甸的。墨渊累得直喘气，却兴奋得停不下来，拉着李木匠问东问西：“什么时候开始耕地？牛要喂什么草才有力气？我能来帮忙吗？”
“过了惊蛰就耕地，”李木匠耐心回答，“牛得喂豆饼和干草，膘才壮；你想来帮忙，得先把学堂的功课做完。”
路过阿木爷爷的药圃，老人正弯腰查看越冬的草药。看见他们，直起身笑：“新犁看着不错，今年的收成差不了。”他指着药圃边的一块空地，“我这也得翻翻新土，种点薄荷，你们耕完地，帮我犁两犁？”
“没问题，”李木匠应下，“保证把土翻得比面粉还细。”
回到镇上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铁匠铺的“叮当”声停了，巧铜张正在收拾工具；学堂的孩子们背着书包往家走，嘴里唱着含糊的歌谣；张婶家的烟囱冒出了白烟，混着饭菜香在巷子里飘。
墨渊坐在门槛上，揉着发酸的胳膊，看着墙角立着的新犁。犁头在暮色里泛着冷光，犁杆上的梨木纹路像流动的水。他忽然觉得，这把新犁比任何剑都有力量——剑能护家，犁能养人，都是青石镇日子里离不聊东西。
凌恒递给他一块烤红薯，是从阿木爷爷那里拿来的。“明还去试犁吗？”他问。
“去！”墨渊咬了一大口红薯，烫得直哈气，“我肯定能学会赶牛，比凌恒哥你学得还快。”
凌恒笑了，没接话。他望着远处田埂上的残雪，知道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响起“吱呀”的犁声，新翻的泥土会被阳光晒得松软，麦种会在土里悄悄发芽。而这把开春的新犁，会带着青石镇的期盼，在土地上划出深浅不一的痕迹，播下一年的希望。
就像这镇子上的人，一代又一代，握着犁，守着田，把日子过得像新翻的泥土，踏实，温暖，藏着无限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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