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彻底驱散了仓库内的阴霾，将每一粒飞舞的尘埃都照得纤毫毕现，同时也无情地暴露了满地的弹壳、凝固的鲜血和失去生息的尸体。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在光线下蒸腾，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仓库外，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灯光刺破了物流园的荒凉。大批警察涌入，迅速控制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医护人员抬着担架，穿梭在狼藉之间。
林烬抱着苏晚晴，一步一步，踏着阳光与阴影的交界线，走出了仓库的大门。他没有理会周围投来的或震惊、或敬畏、或恐惧的目光，径直走向一辆刚刚停稳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医疗车。
车门滑开，里面是简易的医疗设备和两名穿着便服、但动作极其专业的医护人员——这是林烬通过私人渠道安排的，他信不过普通的医院流程。
他将苏晚晴心翼翼地放在车内的担架床上，动作轻柔得与他浑身浴血的煞神形象格格不入。
“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苏晚晴摇了摇头，嘴唇翕动，想什么，目光却落在他那完全被鲜血浸透、无力垂落的左肩，以及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你的伤……”
“我没事。”林烬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他转向医护人员，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处理一下。用我提供的药。”
医护人员显然认识他，或者，认识他代表的某种身份，没有任何废话，立刻上前，熟练地剪开他被血黏住的作战服和固定带，开始清创、止血、重新包扎。伤口狰狞，骨裂加上肌肉撕裂，看得苏晚晴心头一抽，下意识地别开了眼，却又忍不住转回来，紧紧盯着。
林烬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任由医护人员操作。剧痛让他额角的青筋不断跳动，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紧抿的薄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的痛苦。
阿杰快步走了过来，身上也带着战斗的痕迹，低声汇报：“林先生，现场清理完毕。我们的人，两个轻伤，已经处理。对方……全灭，一共九人。身份正在核实，装备很杂，但很精良。”
林烬眼皮都没抬，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这时，秦风带着几名干练的刑警走了过来。他看到医疗车内的景象，尤其是林烬那触目惊心的伤势，眉头紧紧皱起。
“林先生，你需要立刻去医院。”秦风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不用。”林烬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秦风，“这里能处理。”
“这是枪伤！而且……”
“秦队长，”林烬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我的伤势，我自己负责。现在的重点是，”他目光转向被警方护在另一边、正接受女警温和询问的苏晚晴，“确保苏总的安全，以及……挖出这次事件的根源。”
秦风与他对视了几秒，从林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他看到了绝对的坚持，以及一种……不属于普通保镖的、对自身伤势近乎漠然的态度。他叹了口气，知道再劝无用。
“我们初步判断，这是一次有预谋的、专业的绑架行动。对方计划周详，利用了城北工业区的袭击作为诱饵。”秦风道，目光锐利地看着林烬，“林先生，你们在城北工业区，遭遇的是什么人？”
“一群雇佣兵，打着‘黑水国际’的旗号。”林烬没有隐瞒，但也仅此而已。
“‘黑水国际’？”秦风眼神一凝，“那个已经解散的……”
“残部。”林烬补充道，“他们是弃子，目的是拖住我。”
“弃子……”秦风咀嚼着这个词，脸色更加凝重，“也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能量远超这些亡命之徒。他们能调动‘黑水’残部作为诱饵，又能组织起物流园里这批装备精良的突击队……”
他没有再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对手，深不可测。
“苏总，”秦风转向稍稍平复下来的苏晚晴，语气缓和了许多，“您能描述一下被绑架后的经过吗？任何细节都可能很重要。”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他们大概有五六个人，动作非常快，很专业。蒙着我的眼睛，堵着嘴。我听他们交谈不多，口音很杂，有一个……好像是领头的，声音经过处理，像是电子音。他们提到了……‘信标’，要把我交给‘信标’。”
“信标（the beacon）？”秦风重复了一遍，看向林烬。
林烬面无表情，但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一下。苏晚晴听到了这个词，这证实了夜蝠的情报。
“我们还发现了一样东西。”秦风从证物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造型奇特、像是老式寻呼机，但外壳是某种黑色金属制成的设备。“是在二楼隔间，其中一个死者身上找到的。技术部门初步检查，这是一个经过高度加密的通讯器，单向接收信息，无法反向追踪。里面最后一条信息，是在我们攻入前几分钟接收的。”
秦风将证物袋递到林烬面前，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如同代码般的字符：
【指令变更。如无法转移，则启动‘净化’程序。确保‘资产’不被逆向。】
净化程序……确保资产不被逆向……
林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条指令，冷酷、决绝！意味着如果无法带走苏晚晴，就地处决！而且，“资产”这个词，再次印证了苏晚晴的价值，并非简单的商业绑架或个人恩怨！
对方要的不是钱，也不是她苏晚晴的命那么简单，他们是要确保苏晚晴所代表的某种“价值”或“秘密”，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一股后怕的寒意，顺着林烬的脊椎爬升。如果他再晚上几分钟，哪怕几十秒……
他不敢想下去。
苏晚晴也看到了那条信息，虽然不完全理解“净化”和“资产”在特定语境下的含义，但那冰冷的字眼和氛围，让她瞬间明白了自己刚才离死亡有多近。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地看向林烬。
林烬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迎上她惊魂未定的眼神。他没有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她点零头。
那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有我在。
苏晚晴紧绷的神经，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奇异地松弛了一点点。
“这个东西，”林烬指着那个加密通讯器，对秦风道，“是关键。想办法破解它，找到信息源。”
“我们会的。”秦风郑重地收起证物袋，“林先生，苏总，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你们需要休息，尤其是你，”他看向林烬，“你的伤势，必须得到正规治疗。”
林烬没有反驳，只是对医护人员点零头。
医护人员为他进行了紧急的静脉输液，补充流失的血液和体力，并注射了强效的抗生素和止痛剂。药效逐渐发挥作用，剧烈的疼痛稍微缓解，但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福
他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忙碌的警察和医护人员，看着被妥善保护的苏晚晴，眼神复杂。
这一次，他险之又险地将她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但下一次呢？
“信标”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黑水国际”的残部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苏晚晴身上所背负的、被称为“资产”的秘密，更是如同一颗定时炸弹。
战斗远未结束。
甚至，才刚刚开始。
他闭上眼，感受着左肩重新被妥善包扎后传来的、被药物压制住的钝痛，感受着血液里尚未完全平息的杀戮后的悸动。
暗夜死神已然彻底苏醒。
而前方的路，注定要用更多的鲜血来铺就。
阳光正好，但他知道，自己终将再次踏入那片永恒的黑暗。
为了守护身后那一缕，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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