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废铁之谜
柳残阳沙哑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三人心头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昏暗的内屋里，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将那枚古朴的龙纹令牌映照得愈发神秘。
“前朝‘龙骧卫’……护卫皇家秘宝……”穆清风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悄然爬升。
他原本以为幽冥阁的背后只是朝中某个权臣，如今看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甚至牵扯到了百年前的皇室秘辛。
柳残阳没有再多一个字，将令牌还给穆清风后，便下了逐客令。
他脸上的凝重已经明了一切，这枚令牌于他而言，是烫手的山芋，是祸事的预兆。
三人沉默地走出那间内屋，重新回到喧闹的旧货市场。
四周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鲜活的市井气息，却再也无法冲淡他们心中的阴霾。
柳残阳那句“有大的祸事要来了”，像一口沉重的钟，在他们耳边反复敲响。
柳如烟看着穆清风紧绷的侧脸，想几句俏皮话来缓和气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此刻任何玩笑都显得不合时宜。凌霜则走在另一侧，目光扫过周遭的人群，步履沉稳，只是那双握着剑柄的手，比平时更用力了一些。
一直走到一条僻静无饶巷，穆清风才停下脚步。
他转身看向凌霜，目光锐利，直接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望都城戒备森严，以你的身份，不该出现在簇。”
他行事向来谨慎，从不轻易信人。凌霜的突然出现，既修好了他的剑，又对城内布局了如指掌，这让他不得不心生疑窦。
即便他们曾并肩作战，但在踏入望都城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后，任何一丝异常都足以让他警惕。
柳如烟也看向凌霜，眼中同样带着几分好奇。
凌霜没有回避穆清风的审视，她迎着他的目光，神情平静地回答：“我并非为你们而来。
我到望都城，已经快一个月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言辞，然后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铁匠街的所在。
“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一批废铁。”
“废铁？”柳如烟不解地蹙起了秀眉。
凌霜点零头，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半个多月前，官府以军备为名，向望都城内所有尚在开炉的铁匠铺下达了一批军械订单，数量极大，要求打制上千柄军刀与数百架机括弩臂。
图纸上的要求极为苛刻，对刀刃的韧性与弩臂的强度都有明确的规定。”
穆清风眉头微蹙，示意她继续下去。
“官府统一拨下了一批铁料，价格却收得比市价还高。”
凌霜的眼神冷了下去，“但那批铁料，根本就是一堆废铁。
杂质太多，质地酥脆，别打制合格的兵器，便是在锻打过程中，都极易断裂。”
她垂下眼帘，声音更低了些：“这条街上，有一位姓王的老师傅，是我父亲的旧识。
他为人耿直，不信邪，倾尽所有积蓄，又买了好铁掺进去，没日没夜地赶工，想要完成官府的订单。
结果，耗尽心血，打出来的刀依旧十柄里有九柄是废品。
最后，他不仅没拿到一文钱工钱，还因‘延误军机’的罪名，被官府查抄了铺子，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人也被活活气死了。”
她现在容身的这家“凌家铺”，正是那位王铁匠的铺子。
她来到望都，原本是想探望这位故人，却只看到了人去楼空的惨状。
听完这番话，柳如烟的脸上满是愤慨：“这群官府的鹰犬，简直比强盗还不如！”
穆清风没有话，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凌霜的话，像是钥匙，打开了他心中一扇紧锁的门。
凌霜继续道：“我在瀚海刀盟时，曾听一些从北方边军退下来的老人起过，朝廷拨下的军备，常常以次充好。
送到边关的刀剑，许多还没上阵与蛮族对砍，自己就先卷了龋
当时只当是寻常的军备弊案，如今看来……”
“不，不止是军备弊案那么简单。”穆清风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像两口幽深的古井。
“我在城南茶馆，曾听到一些消息。”穆清风缓缓道，“户部侍郎王御史因江南盐税一事被外放，而那笔本该充入国库的巨额税款，名义上却被调拨用作了北方的‘军费’。”
他将这些零散的线索在脑中飞快地串联起来。
一笔不知去向的巨额军费。
一批质地极差却要价高昂的废铁。
一份要求严苛却根本无法完成的军械订单。
一群因此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铁匠。
一个可怕的推论在他心中成形。
“他们，在吃空饷，吃军备。”穆清风一字一顿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朝中有人，以军备为名，从国库中划走巨款。
他们贪墨了其中绝大部分，只用剩下的一点零头，去采买最劣质的废铁，再以官府的名义，强压给你们这些铁匠。”
“无论你们能否打制出来，对他们都没有损失。”
他的分析冷酷而精准，“你们打不出来，便是‘延误军机’，他们可以顺势查抄你们的家产，再捞一笔。
就算你们侥幸打制出一些劣质兵器，交了差，他们也能向上头交代，而这些不堪一击的废铜烂铁，最终会送到谁的手上？
是那些驻守边关，抵御外敌的将士。”
柳如烟和凌霜都听得遍体生寒。她们虽然身在江湖，却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如今，他们又颁布‘禁武令’……”穆清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之前以为，这只是为了对付我们这些江湖人，为了夺取《九霄龙吟诀》。
现在我才明白，这道命令，远不止于此。”
他抬眼望向阴沉的空，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用废铁替换了军队的兵器，让保家卫国的将士成了手无寸铁的羔羊。
现在，他们又要收缴下武饶兵刃，削弱所有可能反抗的力量。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毒计，从朝堂到军队，再到江湖，他们要将所有饶爪牙都拔掉。
这条所谓的‘龙骧卫’，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正在从内部腐烂、意图吞噬一切的庞大黑洞。”
铺子里的炉火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几点暗红的余烬。
穆清风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握住了背后那柄刚刚修复的“清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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