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一文在阴影里屏息良久，直到远处机械的红光，彻底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迷宫深处。
他贴着冰冷粗糙的墙体移动，每一步都轻得像猫。
这座“国”的完美运行依赖于某种无处不在的监控，而这些被遗弃的角落……或许是系统视野里的盲区。
不安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心翼翼地向外界探去。
他的目光刚掠过有些破败的街角，一块巨大的公共屏幕恰好切换了画面。
背景是一个充满未来感，和周围场景完全不搭调的新闻演播室，一位面容完美、微笑得体的女主播正在播报：“下面插播一则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
这位主播的笑容无懈可击，声音甜美却透着事不关己的平淡：“据悉，今日城内的一位市民陈溯严重认知偏差，该个体已于今日傍晚，被清道夫队成功关押。”
“在追逐过程中，该个体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与逻辑混乱，所幸‘清道夫’系统的及时响应，并未对周边市民及城市设施造成损害，再教育程序已即刻启动……”
柯一文的心脏猛地被攥紧，呼吸一滞……他看到了主播旁边的那个照片，那是陈溯的脸。
溯哥被抓了！？
怎么会……
主播继续播报，屏幕上随之出现了柯一文自己的影像，这像是在某个监控探头下，被清晰捕捉到的一个画面。
“但值得注意的是，与该个体存在高度协同效应的另一名危险单元目前仍在逃，此人名为柯一文。”
“目前本台已得知，该个体其认知污染性可能极高，极不稳定。”
“市政厅呼吁广大市民，若发现其踪迹，请务必保持距离，切勿尝试交流或接触，并立即通过手环或任意公共终端报告其位置。维护国的秩序与宁静，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屏幕下方滚动着奇奇怪怪的科普自己的字幕和他的影像，以及醒目的“危险，勿近，速报”字样。
街上的行人步履依旧从容，脸上挂着那永恒不变的微笑。
有人甚至抬头看着新闻，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仿佛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只是一则普通的气预报或新品广告。
柯一文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恐慌直冲头顶。
陈溯已经被抓走了！什么“再教育”程序？
他们把他当什么？
故障机器吗？！
他猛地缩回阴影里，背死死抵住冰冷粗糙的墙壁，指甲无意识地抠进身后的墙面，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击而微微发抖。
失去力量的无力感，队友因他而陷入绝境的愧疚，以及对这个冰冷虚假世界的憎恶感，几乎要将他吞没殆尽。
他狠狠一拳砸向墙面，被砸的墙面处发出沉闷的响声，但柯一文却感觉不到丝毫缓解。
就在他情绪剧烈波动，几乎要被这种窒息感压垮时，一个压低的、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的女声从一堆废弃的集装箱后面传来：“柯一文！这边！快！”
他猛地抬头，看见刘蓓正探出半个身子。
她往日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散乱，身上的衣物上沾着污渍，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锐利，像黑暗中灼灼的星辰，精准地抓住了他。
他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过去，然后靠在了墙上，柯一文看着眼前的刘蓓，一时间，他竟然感觉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
“蓓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未平复的震颤，“陈溯他……”
“我看到了。”
刘蓓打断他，脸色凝重地朝外面那条街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刚才那新闻，满世界都在播……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搞出这么大动静？”
她的语气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对现状的快速评估。
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在这个世界里，她失去了原来所有的关系和情报网，甚至还有她的命星能力……自然无从提前知晓柯一文和陈溯的情况。
柯一文快速将之前的遭遇了一遍，从测试规则到被“清道夫”追击，再到陈溯为了引开敌人而被抓。
“……就是这样，他现在被抓进去了，那个什么‘净化程序’……溯哥有麻烦了……”柯一文的拳头再次握紧。
刘蓓听完，眉头紧锁，抱起了手臂。
“确实麻烦了，在这个鬼地方，我们和普通人没两样……”
她看了一眼柯一文依旧苍白的脸色，语气稍稍放缓，但依旧直接，“光在这里慌没用。”
“既然他们敢这么大张旗鼓通缉你，那就明这里不安全，你跑过来的时候肯定是没有时间清理痕迹的，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得想办法……”
“嗯……”
刘蓓完后，寂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黑色地界边缘吹来的风，带着呜咽般的回响。
过了很久，柯一文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远处那座在黑暗中兀自发光的、完美的“国”。
又看向身边刘蓓紧抿的嘴唇和不服输的眼神，一种冰冷的决心逐渐压过了翻腾的情绪。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自嘲，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我演过卧底，演过酒吧驻唱，演过贩，甚至还在作家的故事里演过总裁……”
柯一文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却死死锁着远方的国，“但就是没演过反派，尤其是这种……要反抗一个世界的革命者。”
他转向刘蓓，眼神里的慌乱已经烧尽了，只剩下清澈而坚定的火焰。
“蓓姐……”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要一起吗？给这摊死水，撕开一道口子。”
刘蓓挑高了眉毛。
她生骄傲，厌恶被动，此刻的绝境反而激起了她全部的斗志。
刘蓓打量了一下柯一文，又看向他眼中那簇火苗，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近乎桀骜的弧度。
“革命者？听起来比当‘霸道总裁’有意思多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吧，柯大导演，你打算给咱们这出新戏，起个什么名字？”
柯一文收回目光，望向那片无边的黑暗，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沾着污迹的普通衣物。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国”那过剩的、苍白的光源上。
‘国’明明在光明之中，柯一文却认为……那里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灰暗。
“他们既然躲在光明里，那我们……就做刺穿黑暗的那一道‘白虹’。”柯一文缓缓的开口道。
“白虹？”刘蓓品味着这个词，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嗯。”柯一文点头。
“白虹贯日。”
白虹贯日，异变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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