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海的湿冷气息仿佛还黏在皮肤上，未能被城市璀璨的灯火彻底驱散。晗冰回到风神投资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办公室，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繁华，玻璃幕墙冰冷地反射着室内惨白的光线，一如她此刻的心境。与隐锋在“维纳斯之星”上的会面，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与毒药的混合体，既明确了方向，也让她更深地陷入了无法回头的泥沼。
她脱掉用于伪装的外套，换上惯常的、剪裁利落的商务套装，走到落地窗前。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烁，那些光点在她眼中，却如同一个个跳动的、亟待吞噬的目标。“一诺金选”，这四个字像一根毒刺，扎在风神投资，或者扎在她与隐锋构建的帝国命门上。
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风神依靠的是信息差、资本杠杆、灰色地带的运作，甚至隐藏在风神医疗之下的、见不得光的东南亚链条。而陆研新和金一诺，却打着“科驯、“诚信”、“道之选”的旗号，试图建立一个透明、可追溯、基于真实价值和信任的商业模式。如果他们成功了，如果市场真的认可并追随这种模式，那么风神赖以生存的土壤将彻底崩塌。
“道？诚信？”晗冰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如果这世上真有道，前世你我为何会那般下场？如果诚信能够经营，46号和我，又何必费尽心机？”
她猛地转身，按下内部通讯器，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干练与不容置疑：“林医生，请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过片刻，林修远敲响了门。他穿着合体的西装，打着规整的领带，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略显拘谨的恭敬。但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母亲的安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在他的头顶。
“晗总，您找我。”林修远微微躬身。
晗冰没有让他坐下，而是踱步到他面前，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似乎要一层层剖开他的伪装，直视他内心最脆弱的部分。“林医生，在一诺珠宝工作室，感觉如何？听他们新上了一套很……先进的安保系统。”
林修远心头一紧，面上维持着镇定：“是的，晗总。系统很严密，借鉴了机场的虹膜识别技术，权限管理非常严格。我目前能接触到的核心信息有限。”
“有限？”晗冰轻笑一声，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我要的不是你告诉我‘有限’，我要的是你突破这个‘有限’！林修远，你母亲在我们在东南亚的‘疗养院’里，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但这份‘照顾’能持续多久，取决于你的表现。”
林修远的指节瞬间捏得发白，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痛苦与愤怒。“我明白。我会尽力……”
“不是尽力！”晗冰猛地打断他，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狠厉，“我要的是不惜一切代价！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一诺金选’的研发和上市！你懂吗？”
她逼近一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后面的话：“他们搞科研，讲诚信，谈什么道之选？笑话！如果他们那套成功了，我们风神投资算什么？我们过去所做的一切，我们未来规划的一切，都将成为笑话！市场不需要两个真理！如果他们代表了‘道’，那我们风神投资，就只能集体自尽谢幕了！”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林修远耳边炸响。他从未见过晗冰如此失态，如此直白地流露出近乎绝望的疯狂。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这是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和道路的碰撞。而他和他的母亲，不过是这场残酷战争中最微不足道，却又无法挣脱的棋子。
“他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晗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冷声问道。
“程序的内测版本基本完成，培育钻石、潮玩、宠物三大模块已经打通。最近他们在重点攻克供应链的透明化和防伪追溯系统，计划引入区块链技术，确保每一件‘一诺金选’的商品从原料到交付，全流程可查。”林修远尽可能简洁地汇报，“另外，他们似乎在筹备一场大型的线上预热活动，试图在正式上线前，积累足够的人气和预订单。”
“区块链…防伪…预热…”晗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中寒光闪烁，“不能让他们顺利预热，更不能让他们把‘诚信’、‘透明’这套牌打出去！”
她快速踱步，思维在高速运转，前世特工生涯积累的破坏伎俩与今生的资本手段在她脑中交织。
“听着，林修远，我要你从以下几个方面，立刻行动，不惜代价！”晗冰停下脚步，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
“第一，技术层面：想尽一切办法，拿到他们程序的核心代码和数据库结构。硬闯不行，就给我玩软的！利用你总助的身份，接触他们的技术团队，套取信息，或者……想办法在他们的系统里留下点‘礼物’。我需要知道他们的漏洞在哪里！”
“第二，供应链层面：找出他们培育钻石和潮玩合作的工厂、供应商。风神投资会用资本手段，去敲打、利诱，甚至收购那些关键供应商！断他们的货，或者让他们交付次品、延迟交付！我要让他们的‘高质量’承诺变成空谈！”
“第三，舆论层面：立刻着手准备黑料！找水军，制造话题，就他们的培育钻石是‘假钻石’，辐射超标，对人体有害！他们的潮玩设计抄袭，用料有毒！他们的预付模式是‘集资骗局’，准备卷款跑路！在他们预热活动开始的同时，把舆论给我搞臭！我要让他们还没上市，就先背上污名！”
“第四，内部瓦解：金一诺和陆研新不是铁板一块。陆研新有科研人员的固执，金一诺有设计师的理想主义。找机会，制造他们之间的矛盾！或者，从那个老太太，或者那个丫头晗晗身上找突破口！老人心脏病，孩子不懂事，都是可以利用的弱点！”
一条条指令，冰冷而恶毒，如同毒蛇吐信。林修远听得后背发凉，他知道，这些手段一旦实施，将对一诺珠宝工作室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甚至可能彻底断送“一诺金选”的未来。
“晗总…这…是不是太…”他试图些什么。
“太什么？太狠了？”晗冰死死盯着他，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林修远，别忘了你母亲！对你来，是那两个认识没多久的老板重要，还是生你养你的母亲重要？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他们死，要么，你和你母亲一起……消失。”
最后两个字，她得轻描淡写，却重逾千钧，彻底压垮了林修远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良知。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深深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声音回答：“……是，晗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去吧。”晗冰挥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我要尽快看到效果。记住，是不惜一切代价。”
林修远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办公室内，晗冰重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如同蝼蚁般奔波的城市众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知道自己在逆而行，在与那虚无缥缈的“道”作对。但那又如何？前世她不信命，只信手中的枪和心中的信念（哪怕是扭曲的）；今生，她同样不信所谓的道，只信掌握的权力和运作的资本。为了生存，为了她和隐锋的帝国，也为了……那个她甚至不能公开相认的女儿晗晗，她必须赢，必须将“一诺金选”这个潜在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不惜……让双手再次沾满污秽。
她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另一个秘密线路：“启动‘蜂鸟’计划，目标，一诺珠宝工作室及其关联方。授权级别：最高。手段：不限。”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简洁的回应：“明白。”
一场针对“一诺金选”的、全方位、无底线的狙击战，随着晗冰的命令，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正在工作室里与陆研新讨论程序细节的金一诺，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趴在金一诺脚边的晶宝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喵”了一声。而在不远处的狗窝里，闭目养神的元宝，耳朵猛地抖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那双狗眼里，充满了拟人化的凝重。
「风雨欲来，煞气盈城。」 它通过灵魂链接，向陆研新传递了警示。
陆研新正在敲击键盘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与元宝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该来的，终究会来。只是他们或许还未料到，对方为了阻止他们，已然决定……逆而行，不惜让整个城市，都为之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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