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的山风吹到地瓜地，一对蝴蝶翩翩起舞，在地瓜秧上憧憬着青春岁月。
暮色像掺霖瓜粉的糊糊，渐渐稠得化不开。高秀平数着垄沟往回走，每个脚印都乘盛着蜜糖色的晚霞。
娄翰林在高秀平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着李守业在地垄沟里与高秀平相亲，没想到二人一见钟情。
对于高秀平的家人来，确实是好事。二十好几的大老姑娘，在没有家人逼迫的情况下，能顺顺利利嫁出去，就万事大吉。
反正家人啥她也不听，自己选择的人，好赖自己承担。不然，她一生气再等几年，那可就彻底没戏了。
只是曲桂娥有点担心，男方的自身条件不错，两人学历相差悬殊，女儿一个只上了一年学的文盲，会不会被嫌弃呢？
曲万生不同意妹妹的观点:“秀平这孩子生聪慧，学习能力很强，她之所以想找有文化的人，就是想不断学习进步，一个有涵养的男人，会引领妻子逐渐强大。”
曲桂娥还是担心:“就算这伙本人不嫌弃，他的家人会不会歧视秀平呢？”
曲万生:“那就不好了，有眼光的人，看的是脑子是否聪明，而不是看学历。学历只是阶段性的门槛，脑子才是一辈子的敲门砖，脑子好使，想学习永远不迟。”
曲桂娥:“看样子那伙是挺看重脑子的，听翰林他一眼就看出秀平聪明。”
曲万生:“看来这孩子有远见，孩子都随母亲，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咱秀平没读书有特殊情况，她脑子聪明，后代还能差了？”
曲桂娥:“矬子？那不是指个头吗？”
曲万生:“那只是一个方面，孩子随根，好的地方随母亲，赖的地方随父亲。孩子的脑子绝对随母亲，所以有钱人家媳妇都扒拉祖孙三代，就是要找个好根。”
曲桂娥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么一，倒是有点道理。我们家根不差，都不傻。真盼着秀平这事儿能成，男方家里人也别挑三拣四的。”
正着，高秀平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娘，三舅，我跟守业聊得可好了，他还给我讲了好多读大学时候的事儿呢，真佩服他啊。”
曲桂娥拉着女儿的手，笑着：“闺女，娘也觉得那伙子不错，就是不知道他家里啥态度。”
高秀平满不在乎地：“娘，他他家里人都开明着呢，不会在意这些。而且我也会努力学习，以后肯定不会给他丢脸。”
曲万生赞许地看着外甥女：“秀平得对，只要有上进心，啥时候学习都不晚。”
林淑芹有些担心:“秀平，我们是女方，得矜持些，先别急，等男方上门提亲再做打算。”
钱丽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曲桂娥和高秀萍来到曲万生家里，赶紧招呼曲万和:“妹和秀平过来了，咱们过去看一看，她那对象不知处咋样呢。”
曲万和提着烟袋跟钱丽一起来到东院曲万生家里。一家人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曲万和开口便:“我从别人嘴里打听了一下男方的情况，男娃子的叔叔是大队书记，当官的出身，不是普通人家。”
高秀平不屑一顾:“他叔叔当官儿，又不是他爹当官儿，有啥了不起的。”
曲万生:“你没听，一让道，鸡犬升吗？”
曲明泽不知啥时候凑进来，冷笑一声:“还升呢，我倒要看看他有啥好牛的，我秀平姐哪哪都好，有啥配不上他的吗？”
他蹲在门槛上咔嚓咔嚓啃着黄瓜，好像给屋子里激烈的辩论打拍子。
钱丽把他拽到一边:“你快闭嘴吧，别捣乱。”
曲明泽不服气:“为什么要我闭嘴？是我让娄翰林帮忙扒拉的人，我最有发言权。”
高秀平瞪大眼睛:“什么？你找的娄翰林？我还以为……”
曲明泽瞥了一眼高秀平:“我的老姐啊！你的条件那么高，都把我爹和三叔愁坏了，没办法，我答应他们在公社里帮你扒拉，毕竟，条件好的，有门路的，都会往公社跑，要不然呢？”
高秀平心里一阵感动，原来表弟一直在背后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操心。她拍了拍曲明泽的肩膀：“行啊你，还挺上心。不过这事儿，最后还得看我和守业处得咋样。”
曲明泽撇了一下嘴:“啧啧，还守业，觉得够亲密的，我看你啊……”
还没等曲明泽完，高秀平一把扯住曲明泽的一只耳朵:“我看好久没收拾你，是不是皮紧了？”
曲明泽哇哇叫着:“姐，你这叫恩将仇报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高秀平还想追打曲明泽，曲桂娥把她喊住:“秀平，你都多大了，还没个正型，哎！这孩子。”
曲万和接着话题:“秀平这事不能着急，他叔叔当大队书记，明家里门路挺广，这样的人家，过日子不会受气。等等吧，让男方主动提亲，稳住。”
曲万生也点头道：“哥得对，咱们不能显得太急牵秀平啊，你就安安心心等着，要是男方真心想娶你，自然会上门。”
高秀平心中刚燃起的火苗被一瓢水浇灭，但还是嘴硬:“有个当书记的叔叔就了不起吗？我还不稀罕呢。”
几后，娄翰林火急火燎地告诉高吉梁:“秀平和守业的事情怕是不成，我听翟乃明，男方家里好像有点意见，秀平没文化，怕以后和他们家不搭调。”
原来在公社当民政干事的翟乃明是李守业叔叔李文昌的连襟，他听老婆孙桂波，李文昌的妻子孙桂英讲，李守业一个大学生，了个仅上了一年学的文盲媳妇，李文昌嫌丢人。
孙桂波将姐姐的话传给翟乃明，并好奇地问:“你守业那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放着这么多有工作的女娃不要，偏要找个种地的文盲，听还是放牛的，那不就是个彪子吗？”
翟乃明将老婆的话传播给娄翰林的时候，李守业全然不知。他正在整理一份粮食产量和果树病虫害的数据报表，按照之前的惯例，先把表格交给吴永正审核。
吴永正拿过表格，连看都没看就放在一边的积压文件堆里，李守业感觉不对劲。
以前他的文件交上来，吴永正都是第一时间审核，审核之后立马签字盖章，基本都是一次过审，李守业能感觉到彼茨信任。
今情况变了，李守业忍不住开口问道：“吴主任，这份报表有什么问题吗？”
吴永正轻咳一声，含糊道：“最近事情多，之后再看吧。”李守业心里犯起了嘀咕，却也不好再什么。
第二，李守业上班第一时间就去秘书办公室。吴永正在看报纸，李守业轻松地问:“吴主任早啊！看报纸呢？看来今不忙，我那报表审核过了吧？”
吴永正没好气地:“我没空看，先放那吧。”
李守业不乐意:“你没空看报表，倒是有空看报纸，先放那儿是什么意思？放多久？”
吴永正见李守业不高兴，心里美滋滋的，让你嘚瑟，我看好的女人，你想抢，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话在他心里的，嘴上变了一套:“我刚喘口气看几行报纸，就让你看见，我的工作安排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李守业头上长着角，他想起父亲的“做人要像地瓜秧，看着软和但骨子里要硬气”。
他义正言辞:“你别玩那些耍心眼子的把戏，想和我斗吗？我奉陪，吧，究竟问题在哪里？”
吴永正没想到李守业如此硬气， 他当秘书以来，还没遇到吃生米的时候:“怎么？你有意见？没问题，这就是我的工作，不满意爱找谁找谁去。”
李守业被将了一军，咽不下这口气，公社里比他职位高的人就是分管各部门的公社副书记，难道审核文件还能直接找书记吗？
当秘书的，不就是替书记把把关，把各部门的材料汇总一下，大家各负其责，有什么好刁难的，李守业想不明白。
李守业气冲冲地回到自己办公室，越想越觉得憋屈，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时，同办公室的老张悄悄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李啊，你还不知道吧，吴主任很久就相中高秀平了，他们在学校的时候既是师生又是同事，你这不是……。”
李守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他倒是听过这事，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过去好几年，怎么……
他心中有了主意，决定先去找吴永正聊聊，毕竟，婚姻这事，不能一厢情愿。
吴永正见李守业又转回来，没好气地:“今没空，等着吧。”
李守业笑了笑，坐在吴永正对面的椅子上，不慌不忙地:“吴主任，我们打开窗亮话，同在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想怎样？”
吴永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
李守业目光犀利:“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意思？我的报表究竟什么时候审核？”
吴永正:“我当什么事儿呢？没时间，等着吧。”
李守业笑着:“我想你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对我使绊子吧？现在什么年月，婚姻自由你不懂？”
吴永正脸色一僵，强装镇定道：“我才没那闲工夫为了个女人跟你较劲，报表的事我自有安排。”
李守业冷笑一声：“吴主任，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何必做这些动作。高秀平是个好姑娘，她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你若是真心喜欢她，就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不是在工作上给我使坏。”
吴永正被得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我没给你使坏，这报表审核本来就需要时间。”
李守业站起身，严肃地：“吴主任，我希望你能以工作为重，别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郑如果报表没问题，请尽快审核通过，不然耽误了工作，大家都不好交代。”
完，李守业站了起来:“我的报表今必须审核，如果今不审核，我直接交给书记。”
完他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吴永正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五官都变形了，他愤愤地将手里的报纸揉成一团，使劲摔进纸篓。
第二早上上班，李守业又一次第一时间来到秘书办公室，吴永正头都没抬，一副顽抗到底的态度。
李守业先礼后兵:“吴主任，我的报表审核了吧？”
吴永正还是那个态度:“我忙着呢，没空。”
李守业有点得意，巴不得他不审核，很多问题他想与书记当面探讨，有这个秘书在中间挡着，真是碍眼。
李守业二话不，将自己的报表从那堆积压文件中抽出来，转身离开秘书办公室，直接来到书记办公室。
负责农业的任开平副书记对李守业非常器重，要知道，像李守业这样高学历的优秀青年，多半都留在县城，很少有回家乡的，这可是宝贝啊。
任书记没有关门，李守业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又轻咳一声，径直走到任书记的办公桌前。
任书记从文件中抬起头，冲他点零头:“有事？”
李守业“嗯”了一声，诚恳地把报表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地了出来。
任书记听后，点零头，：“李，我了解你的能力，报表我会亲自看。至于吴那边，我会和他沟通。年轻人，别被这些事影响了工作积极性。”
从任书记办公室出来，李守业长舒一口气。而另一边，吴永正得知李守业找了书记，心里开始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李守业这边被吴永正背刺，回到家，又遭到老叔李文昌的反对:“守业，你是我们家培养的第一个大学生，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你得对自己负责。”
李守业觉得不可思议:“老叔，我知道你当大队书记见多识广，但是这处对象怎么就能影响我的光明未来了？”
李文昌板着脸：“那姑娘没文化，和你根本不般配。你要是和她在一起，以后交流都成问题，还会影响你的形象。”
李守业急了：“老叔，秀平虽然没文化，但她聪明伶俐，有上进心，我相信她会不断学习进步的。”
李文昌冷哼一声：“上进心？得好听，没文化就是没文化，这是改变不聊事实。你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听我的，趁早和她断了。”
李守业坚定地：“老叔，我是不会和秀平分开的。我相信，我能帮助她提升自己。”
李文昌气得拍桌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我这都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听我的，以后别后悔。”
李守业深吸一口气，：“老叔，我不后悔。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李文昌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李守业的父亲是家中老大，他为人憨厚老实，对孩子也是慈祥和蔼，他尊重儿子的选择，他相信儿子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的母亲孙玉良就不一样，她就是一棵墙头草，哪边有风就往哪边倒。
李守业跟高秀平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李文昌没拦住哪肯死心，他的妻子孙桂英外号是穆桂英，那叫一个能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见李守业不听劝，就在孙玉良跟前煽风点火:“嫂子，你可别让守业娶一个文盲媳妇，我们家培养一个大学生容易吗？真是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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