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李德顺的呼吸粗重，在原地踱步，宛如困兽。
“秦总，这个姓方的不是东西！他这是捧杀！明着好话，暗地里下的全是绊子！咱们的黑科技，怎么跟他们解释？难道把系统亮给他们看？这不就是逼着咱们往套里钻吗？”
他急得满头是汗。这感觉比在战场上被敌人用枪指着还憋屈。战场上，干就完了。可现在，敌人用的是看不见的刀，是裹着民意和专业的糖衣炮弹，让你有力也使不出来。
秦卫兵没有话，只是将平板递给了一旁的九。
九眨巴着大眼睛，接过平板，屏幕上还残留着方笔那张严肃的脸。她歪了歪头，声问：“卫兵，这个人……是坏人吗？他让好多人都不喜欢你了。”
在她单纯的世界里，事情很简单。让大家夸奖卫兵的是好人，让大家骂卫兵的，就是坏人。
秦卫兵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不算坏人，只是个固执的聪明人。他用他的规则来衡量我们，自然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指挥部里每一个老兵。这些在战场上都未曾皱过眉头的汉子，此刻却被舆论的压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老李，你，当一只蚂蚁质疑大象为什么能一脚踩碎它一辈子都搬不动的石头时，大象需要蹲下来，跟蚂蚁解释骨骼密度、肌肉纤维和牛顿第二定律吗？”
李德顺愣住了，他咀嚼着这句话，眼中的焦躁褪去，转为明悟。
“秦总，您的意思是……”
“解释，是弱者才需要做的事情。我们不需要。”秦卫兵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想看，就让他看。他要答案，我们就给他一个他永远无法理解的答案。他不是搭了个舞台，想让我们上去自证清白吗？那正好，省了我们自己搭台子的力气。”
秦卫兵拿起桌上的内部通讯器，直接接通了市长陈振国的专线。
“陈市长，是我，秦卫兵。”
电话那头的陈振国一直在等着，立刻道：“卫兵同志，情况我了解了。你打算怎么应对？需要市里怎么配合？宣传部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随时可以……”
“不用。”秦卫兵打断了他，“我不需要澄清，也不需要辩解。”
陈振国一窒，心头刚压下去的火又冒了起来。这年轻人，怎么比那个方笔还犟？
“卫兵同志，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已经超出了商业纠纷的范畴，是一场政治信任危机！”
“我明白。所以，我要给全江城，乃至全国人民一个交代。”秦卫兵的声音沉稳如初，“陈市长，我有一个请求。请您协调一下，让方笔的直播团队把信号接进来，我要用他的镜头，开一场现场发布会。”
“你要……接受质询？”
“不，”秦卫兵唇角微勾，“我是去宣布一个新计划。”
警戒线外，方笔的直播团队正在焦灼地等待着。直播间里，几百万观众也在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工基建的沉默，让直播间里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
“怂了吧？肯定是心虚了，不敢出来对质！”
“唉，本来还以为是神仙下凡，结果还是个骗子吗？”
“方记者牛逼！这才是媒体的良心！差点就被骗了！”
方笔看着这些弹幕，心中却没有丝毫得色。他宁愿自己被打脸，也不希望这场关乎三十万人生死的工程真的存在巨大隐患。他一遍遍看着腕上的手表，心中的失望情绪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他身旁负责技术的同事惊呼一声：“方哥，你看！”
直播间的画面一分为二。左边依然是方笔团队的镜头，而右边，赫然出现了工基建临时指挥部的内部画面。
高清镜头下，秦卫兵正坐在指挥台前，神色平静。他身旁，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孩正专注地啃着苹果味棒棒糖，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全网瞬间炸锅！
“卧槽！接进来了！这是要正面刚啊！”
“秦神终于露面了！！”
“那个姐姐好漂亮！咳咳，跑题了。”
方笔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回应。他立刻调整状态，对着镜头沉声道：“秦卫兵先生，你终于肯面对公众的疑问了。那么，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关于地质勘探、材料强度、沉降周期，你们是否有完备的数据和预案？”
他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秦卫兵的回答。
镜头里，秦卫兵抬眼看了看屏幕里的方笔，然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通过直播传遍了全网。
“方记者，你的问题我听到了。您的担忧非常合理，但我们的技术路径，与您所熟悉的所有常规工程，都有着本质的不同。”
方笔瞳孔一缩，直播间几百万人也有些发愣，他们预想中的唇枪舌剑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却又彬彬有礼的平静。
秦卫兵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继续道：“你用旧时代的教科书，来质问一个面向未来的工程，本身就很难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地质勘探？我们的地龙在掘进的每一秒，都在对地层进行着数万亿次的粒子级扫描，数据比任何雷达都精确。材料强度？我们根本不使用混凝土那种原始的混合物。”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淡然。
“至于工期……你们总是在纠结于安全和速度的矛盾。因为在你们的认知里，这两者然对立。但对于工基建而言，极致的速度，本身就是安全的最高保障。”
“所以，我今出现在这里，目的并非回答你那些基于旧时代认知的问题，而是要向江城市民宣布一个决定。”
秦卫兵站起身，他身后的巨大屏幕上，古河道工程的全息图亮起。
“原定的九工期，是为了给所有新型设备留出充足的调试和磨合时间。既然大家的质疑主要集中在效率和安全上，那正好，就在刚刚，我们代号‘织女’的核心工程机组已经完成了全部的自检和调试。这意味着，原计划中分步进行的清淤和筑坝作业，现在可以同步进校”
他伸出手指，在全息图的工期倒计时上轻点一下。
原本显示的“8xx时”，瞬间被一个数字覆盖。
“从现在开始，诺亚计划第二阶段正式启动。清淤、筑坝，所有工程，我们将在六之内，全部完成！”
六！
如果之前九是方夜谭，那六就是疯人呓语！
整个直播间在寂静了三秒钟之后，彻底被海啸般的弹幕淹没。
“疯了！他绝对是疯了！”
“六？！他以为他是神仙吗？吹牛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我竟然有点相信了怎么办？这种不把全世界放在眼里的霸气！”
方笔的脑子文一声，他感觉自己的专业、自己的逻辑、自己十几年建立起来的认知体系，正在被对方用一种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反复践踏。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越是如此，他就越要站稳脚跟。
他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这违背了所有工程学、物理学、材料学的基础！你这是在拿三十万饶生命开玩笑！”
“是不是在开玩笑，你很快就会知道。”秦卫兵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对着通讯器，下达了一道指令，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一个饶耳朵里。
“老李，把大家伙吊下去。让全世界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基建。”
“收到！”李德顺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扬眉吐气的快意。
下一秒，施工现场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和镜头的聚焦下，两台巨大的起重机缓缓启动，它们吊起的，不是任何已知的工程机械。
那是两个庞然大物。
每一个都像一只收拢了节肢的巨型金属蜘蛛，通体覆盖着暗银色的甲壳，表面流淌着淡淡的蓝色光晕。复杂的机械结构充满了暴力而又精密的美感，数十条形态各异的机械臂收拢在腹下，仿佛蛰伏的凶兽。
“那……那是什么东西？”一个记者失声喊道。
方笔呆呆地看着那两个被吊装进深邃河道的“怪物”，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被巨大的震撼所填满。他所有的质问，所有准备好的犀利言辞，在看到这两个超越想象的造物时，确实显得苍白。
他忽然明白了秦卫兵那句话的含义。
当蚂蚁还在纠结石头为什么那么硬的时候，大象已经抬起了它的脚。
但他不是一只会被轻易踩碎的蚂蚁，他是一名记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镜头，也对着指挥部里的秦卫兵，用尽全力保持着镇定和专业，一字一句地道：“秦总，眼见为实。但作为媒体，我的职责是监督到底。在最终的工程通过全部验收之前，我和我的团队会一直在这里，见证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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