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那句“这次我是真会放手了”的余音，还带着血腥气，萦绕在破碎城堡冰冷的大厅里。
池橙紧紧抱着他颤抖的身体，感受着他后背那些契约撕裂留下的、尚未完全平息的灼热裂痕，和他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
苏菲站在一旁，手中的长弓尚未收起，眼神锐利地扫过两人，最终落在窗外。
“他需要立刻处理这些伤口，”苏菲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实践性，“反噬的力量还在侵蚀他。池橙，你先扶他……”
她的话没能完。
一股奇异的、并非源于此世的风，毫无预兆地在大厅里卷起。
风中带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还有一种……电子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这感觉如此突兀，与19世纪末魔法世界的硝烟和石尘格格不入。
三人同时转头，望向风的来源——那棵在废墟边缘顽强存活的樱花树。
就在刚才被苏菲魔法箭矢射碎的空间裂缝的位置，光影再次开始扭曲、聚合。
但这一次，它没有形成狂暴而不稳定的通道，而是像一面被逐渐擦亮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了另一赌景象。
那是一个房间，墙壁洁白得刺眼。
冰冷的金属仪器闪烁着红绿指示灯，一根透明的软管连接着床上的身影和悬挂的液体袋。
最清晰的，是床头发出的、规律而微弱的“嘀……嘀……”声，以及仪器屏幕上起伏的绿色线条和跳动的数字——池橙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心电监护仪。
病床上，躺着她的妹妹。
脸色苍白得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眼窝深陷，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监护仪上的数字并不乐观，其中一个关键指标甚至闪烁着警示性的黄色。
池橙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抱着哈尔的手，向前踉跄了一步。
那是IcU病房！妹妹的情况比她穿越前还要糟糕！
就在这时，一个巴掌大的、长方形的黑色物体，裹着熟悉的硅胶手机壳，从那片清晰得可怕的景象中掉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樱花树下的焦土上。
是她的手机。她穿越时握在手里的现代智能手机。
手机屏幕因为撞击亮了起来，锁屏界面上，刺眼地显示着“99+”未接来电的提示。
大部分来自一个备注为“医院护工张阿姨”的号码，还有十几条未读短信的预览，最新的一条赫然是：“池姐，您妹妹情况急转直下，医生下病危了，速回！！！”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池橙的心上。
她穿越后努力压抑、用“病娇”表演来掩盖、甚至试图用对哈尔产生的复杂情感来替代的对妹妹的担忧和愧疚，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妹妹病危了！
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妹妹独自一人在那个世界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而她在这里……她在做什么？
哈尔在她松手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但他立刻用手撑住霖面，稳住了身形。
他后背那些刚刚稍有平复的裂痕，因为强行调动所剩无几的魔力去感知那个裂缝，又隐隐有灼热的趋势。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冰蓝色的长发无力地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池橙还是能看到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以及他看向那片景象时，金色瞳孔中难以掩饰的震动和……一丝了然的痛苦。
苏菲也看到了这一牵
她的眉头紧紧皱起，看看裂缝中生命垂危的妹妹，又看看失魂落魄的池橙，最后目光落在强撑着的哈尔身上。
她似乎想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弓，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警惕着任何可能发生的异变。
“妹妹……”池橙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一步步朝着樱花树下的裂缝走去，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手机的屏幕光，在这昏暗的废墟中，像一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冰冷的灯塔，召唤着她。
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捡起那只手机。
指尖在触碰到冰冷的屏幕时，监护仪那规律的“嘀嘀”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敲打着她的神经。
哈尔看着她蹲下的背影，看着她伸向手机的那只微微发抖的手，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似乎也随着她这个动作而熄灭了。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被抽空。
他非常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额角再次渗出冷汗，后背的裂痕发出细微的、如同干涸土地龟裂般的“滋滋”声。
苏菲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扶他，却被他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阻止了。
他靠着自己的力量，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尽管看起来下一秒就可能再次倒下。
他的目光掠过池橙，投向那片清晰的IcU景象，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最后的镇定：
“通道……稳定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比我想象的……要快。”
池橙猛地回头看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哈尔，我妹妹她……”
“看到了。”
哈尔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心搏弱，血氧低……情况不妙。”
他对现代医学仪器的了解，让池橙和苏菲都愣了一下。
但他没有解释，只是继续道：“这种程度的稳定……维持不了多久。你现在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他着“来得及”，但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永别”。
池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一边是血脉相连、生命垂危的亲妹妹，是她来自那个世界的责任和牵挂；另一边，是眼前这个刚刚为了放她自由而差点被契约反噬撕碎、此刻强撑着站立却仿佛随时会崩塌的男人。
她该怎么办？
苏菲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哈尔！这裂缝稳定得诡异！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哈尔没有看苏菲，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池橙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他极其轻微地勾了勾嘴角，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无尽疲惫和嘲弄的笑。
“代价？”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轻得像叹息，“不重要了。”
他抬起那只没有受赡手，指向那片清晰的病房景象，动作带着一种诀别的沉重。
“池橙，”他叫着她的全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选择权，一直在你手里。”
“现在，门开了。”
风吹过，樱花树仅有的几片嫩叶轻轻摇曳。
裂缝那头的监护仪“嘀嘀”声规律地响着，像是在为这场沉默的审判读秒。
手机屏幕的光，映照着池橙惨白的、布满泪痕的脸。
她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脚下是魔法世界的焦土，眼前是现实世界的生死危机。
而身后，是那个对她“这次我真会放手了”、却仿佛连站立都要用尽最后力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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