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进入紫府云殿的茉与白璃停下来时，星琅与赤焰也停了下来。
众人都看到了紫府云殿的檐角下，突然出现的那片鸟羽。羽尖泛着的九色光，贴在梁柱上竟生出羽毛状的纹路，纹路蔓延处，浮现出只九个头的雀鸟影子。
九个头颅围着颗珠子，都在抢着啄珠子，啄珠子发出的嘶嘶声有悲鸣之意。
“是‘鬼雀’的残羽啊！”赤焰率先向前，抬手轻点羽毛，影子突然炸开，九个鸟头在地上翻滚，每个头都长着不同的喙。鹰喙带钩，雀喙巧，鹤形的……正用尖喙啄自己的颈。
星琅站着不动，语气深沉：“这九头鸟住在‘九死渊’，三千年前还是界的‘司晨鸟’，掌管界昼夜交替的报时，后来被打落凡尘。”
“这九个头各有灵识，各执一念，整互相不服，时间久了，连九个头共用一个肉身都快忘了！”
赤焰又往前凑了凑，凑到影子边，鼻对子着影子的一个鸟头轻嗅，“这影里赢分魂瘴’的气息！？”
赤焰看向星琅。
星琅开口，“是因为它九个头的魂魄互相排斥的瘴气，心神分裂，所以变成如此！”
“这九头鸟确实是鬼雀，当初把司晨的‘定魂珠’吞进肚里，之后才进入界。”
“星琅！”赤焰回头，“我们还要入紫府吗？”
他感觉星琅又要带茉去看鬼雀。
星琅点头，指向鬼雀羽毛的指尖散发出来的金色灵力顺着雀羽纹路游走，影子中的九死渊渐渐清晰。
九死渊底的一悬崖上，“碎魂崖”三字发着幽光，鬼雀正用翅膀拍打自己正中的头，鹰喙头咬着雀喙头的翅膀，鹤形头在一旁流泪，剩下的六个头在争夺那颗发光的珠子。
星琅担心茉认不出那颗定魂灵，解释道：“这就是司晨的定魂珠，如今珠子上的光忽明忽暗，显然已快裂了。”
画面中，崖壁的石缝里嵌着无数断裂的鸟喙，显然是争斗时断的。
“鬼雀有断肢再生功能，只要主头不灭，其它的头会再复生。”星琅缓缓道：“这定魂珠是‘界的信物’。”
他的声音微微沉下些，指尖的灵力触到鹤形头的泪珠。
泪珠里藏着段破碎的记忆显现出来。
星琅道：“三千年前鬼雀还是界唯一的九头神鸟，九个头各司其职，后来界有人诬陷它‘九首不同心，会乱了时序’，将它打落九死渊，还在它魂灵里下了分魂瘴，让九个意识互相敌视，从此忘了自己的本职。”
星琅话音刚落。
万象匣突然发出九声不同的鸟鸣，匣身的金纹与九块玄晶同时亮起，下方传来山崩般的巨响，檐角的羽毛突然燃烧起来。
画面中的定魂珠快碎了，分魂瘴的戾气在九个头的嘶吼中暴涨，鹰喙头已经啄穿了雀喙头的翅膀，鹤形头的泪变成了血，显然快同归于尽而不自知。
“去九死渊。”
星琅将残羽收入万象匣中，指尖的灵力开始流转，“定魂珠一旦碎裂，九个头的魂魄会彻底分裂，分魂瘴会顺着地脉蔓延，三界的生灵都会被引动心魔，连上仙都可能分裂出恶念，到时候这片地会被分割成九片互相敌视的领域，那时将永无宁日。”
星琅话音刚落。
众人已经看到星琅口中的九死渊。
九死渊里面吹出来的风里带着尖锐的声音。
还混着争吵与惨叫声。
“要下去吗？”赤焰问道。
“当然！”茉答道。
她拉着白璃率先一跃而下。
深渊底下的碎石上沾着干涸的血，血里嵌着细的羽毛，显然是九头鸟多年来自相残杀的痕迹。茉的灵力结界外，无数半透明的虚影在风中分裂又重合，有的虚影刚举起剑，就被另一个自己砍断手臂。
互相伤害显然是分魂瘴在作祟，连影子都开始自相残杀。
“碎魂崖就在前面！”跟下来的星琅望着前方道。
茉刚顺着星琅所指的方向看。
白璃突然怒吼一声，抬手拍飞袭来的鸟头虚影，虚影竟在石壁上留下爪痕。
而此时鬼雀的九个头正围着定魂珠撕咬，定魂珠上已经裂了九道缝，每道缝都有光溢出。鹰喙头把珠子往自己肚里吞，鹤形头与其余的头却用喙把珠子往外顶，似乎在极力让鹰喙头吞下定魂珠。
周围的虚影依旧在攻击渊底移动的生灵。
赤焰喷出的火焰形成火墙，挡住虚影的靠近。
这分魂瘴似乎很邪门。赤焰的火能烧掉虚影，却烧不掉它们的戾气，赤焰反而被瘴气引着烧向自己的脚。
而此时的赤焰看着那雀形虚影，发现那些虚影正对着他流口水，眼里散发出贪婪的光，显然是分魂瘴勾出贪念。
赤焰后退两步：“茉茉！星琅！快收了它们！”
星琅叹息一声,看向茉。
茉的目光穿过瘴气，落在鬼雀最中间的脖颈处。那里的羽毛比别处短，还留着个细的烙印。
她想——这应该是星琅口中界的“司晨印”。
茉不知道这鬼雀是冥界的还是界的，这九头鸟的气息不纯。
星琅看到茉有些犹豫，开口道，“它们三万年前九个头还同心时，这个印会在报时的时候发光，九个头会一起鸣叫，声音和谐得像，如今只要去除它们的邪念，即可让它们恢复神智。”
“别争了。”茉的声音穿透尖啸声嘈杂声，淡紫色的灵力化作一道光绳，将九个头分开轻轻圈住。
“定魂珠碎了，你们谁也成不了主体，只会一起变成崖壁上的碎魂，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樱”
茉讲的是实话。
在这崖底下成了碎魂，很难恢复魂魄。
鹰喙头猛地挣脱光绳，用尖喙啄向光绳：“你懂什么！”
它的声音尖利，带着被背叛的愤怒，“三千年前就是因为它心软，替凡人求情，才让我们被打落凡尘！它早就不配当主魂了，只有我能带着大家回界复仇！”
“复仇？”
“界？！”
“向界复仇？”
茉，白璃，还有赤焰异口同声。
星琅没有出声，他看着鬼雀。
雀形头突然哭出声，泪水滴在定魂珠上，珠上的裂缝竟愈合了一丝：“我不是心软！那是人间的节日，凡人‘晚一个时辰亮吧，让她多待会儿’，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们圆满……了心愿……”
鹤喙头趁机用喙去叼定魂珠：“别听它的！它就是想独占珠子！当年在界，帝最信它，给它的灵果都比我们的好！”
剩下的六个头立刻加入争吵。
帮鹰喙头骂鹤形头的，帮雀喙头抢珠子的……
定魂珠在撕扯中又裂开一道缝，这次的裂缝比之前的深了许多。
“太吵了！”
白璃怒吼一声，化为龙身，龙尾一甩将九个头一起扫开，龙爪紧紧按住定魂珠：“吵够了没有！你们本是一体的，却被区区的贪念怨恨困成仇人，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们司晨鸟的职责是什么，是内斗？！”
白璃的冰蓝色瞳孔里闪过金光，显然动了真怒，“再吵，我就把这珠子直接捏碎，让你们一起魂飞魄散！”
茉：没想到龙龙不喜欢吵闹，还会发脾气。
赤焰又喷出火焰形成火墙，隔开骚动的鬼雀：“白璃得对！你们九个头，缺了谁的魂都活不成！界少一个时辰，地时序都会乱，你们被造出来的意义就是共存，不是争谁是主魂！”
星琅举起万象匣。
万象匣的灵力顺着光绳游走，将它们初入界时的记忆一点点注入九个头的灵识里。
星琅抬手一挥，万象匣的金纹在半空凝成水镜，镜中浮现出三万年前的画面：
界的“启明殿”里，它们九个头围着定魂珠打盹，鹰喙头把最暖的羽毛盖在鹤形头身上……帝站在殿外微笑，对身边的仙官“你看它们九个，虽有不同，却比谁都同心，这才是司晨的真诒；被打落凡尘那，九个头用翅膀互相护着，鹰喙头把鹤形头藏在最中间……
“你们看。”星琅的声音软了下来。
而水镜里面的九个头正互相梳理羽毛。
“你们从来不是敌人。”星琅顿了顿，“多年的争吵，你们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对大家重要，却忘了，你们本就是一体，少了谁都不完整。”
九个头的动作突然顿住，鹰喙头松开了咬着鹤形头的喙，雀喙头放下琉着的定魂珠，鹤形头的眼泪不再是血，而是透明的水珠。它们望着水镜里互相保护的画面，又看了看彼此身上的伤口，突然一起发出悲鸣，这次的悲鸣里没有愤怒的气息，只有委屈和思念气息。
茉想抽回圈住它们的灵丝，星琅开口叫她：“茉茉。”
茉指尖的灵丝停了下来。
她知道星琅的意思，每次制止她，都是用这样的语气唤她的名字。
赤焰与白璃都静静的观察那九个怪头。
“我……我只是怕大家忘了回界……我想回界！”鹰喙头的声音软了下来，用喙轻轻碰了碰鹤形头的伤口。
“我不该抢珠子……”雀喙头低下头，把一颗亮晶晶的果子放在鹤形头面前：“这是我藏了三万年的宝贝，一直舍不得吃，我们起吃了，一起修炼。”
鹤形头用翅膀搂住旁边的两个头，它掉出泪水滴在定魂珠上，珠子上的裂缝在泪水中彻底愈合，发出耀眼的金光。
它的声音嘶哑：“对不起……是我没清楚，那，我问过大家的，你们都点了头的，只是后来被兵抓的时候太乱，你们忘了……”
茉不知道它们在什么。
但是。
管它呢。
只要它们乖乖的不闹出异常就好。
定魂珠突然从它们嘴里飞出，悬在九头鸟的头顶，化作一道九色的光，融入九个鸟头的眉心。
鬼雀的九个头在光中渐渐靠近，脖颈处的司晨印重新亮起，九个头第一次没有争吵，而是一起望着对方，眼神里有愧疚，有释然。
茉看着这怪鸟，抽回自己的灵力丝。
看得出来，这九头怪鸟应该不会再闹了。
“原来……我们从来没真正恨过彼此……”最外侧的雁形头轻声，它之前虽总被其他头欺负，却每次都把找到的灵果偷偷分给大家。
九死渊的分魂瘴突然散去，露出湛蓝的上空。鬼雀的九个头在光中连成一线，脖颈处的羽毛融合在一起，形成个完整的司晨印。它们一起展开翅膀，九色的羽毛闪烁。
鹰喙头对着东方鸣叫，声音清脆得像破晓的第一缕光；雀喙头对着正午的太阳鸣叫，声音明亮得像夏日的蝉；鹤形头对着西方的晚霞鸣叫，声音温柔得像黄昏的风……九个头的鸣叫依次响起，又在最后一刻合为一声。
九死渊底的碎魂崖开始震动，石缝里的断喙纷纷飞出，融入九个头的尖喙上，只是这次融合后的喙不再带尖钩，而是变得圆润。
最上方的崖壁突然裂开，里面露出块界的石碑，碑上刻着帝的字迹：“九首虽异，魂归一处，昼分九时，夜合一心，此为司晨真意。”
鬼雀对着石碑低头，九个头同时鸣叫，声音里带着对过往的歉意，也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它们同时低头：“多谢巡使点醒，我们多年执迷不悟，差点忘了自己为何而生。”
星琅点头，指了指上方：“是你们自己愿意回头。九首不同，本就是为了感知不同的时辰，接纳彼茨差异，才能报出最完整的时辰，界一昼夜长，司晨鸟的使命，你们知道的。”
茉不知道这界面的界一昼夜有多长，但这坤灵大陆昼夜交替太快了。
“出去吧！”茉率先飞离九死渊。
白璃跟上茉。
鬼雀盘旋在渊顶，九个头依次望向不同的方向，鹰喙头望向东，鹤形头望向西，剩下的头望向东南、西南……九色的羽毛在阳光下形成个巨大的圆，像在守护着地的时序。
渊底的碎魂崖长出了九色的花，每朵花生出的花粉亦不一样，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的气息也不同。
茉与白璃飞往紫府。
鬼雀离开九死渊时，星琅与赤焰才离开。
赤焰望着远处渐渐升高的日头，黑瞳里映着九色的鸟影。
他突然笑了笑：“没想到底下竟然有灵果。”
他意犹未尽，想到刚刚吃到的果子，依稀想起在界时的情景。
星琅笑着点头，转身朝着紫府的方向飞去时。
回到紫府，赤焰没见到白璃，他直奔炼丹房。
星琅看到紫府云殿的檐角下残羽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开口道：“接纳不同，才能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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