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府暖阁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朱文正倚在雕花美人靠上，手中把玩着西域进贡的夜光杯。
杯身晶莹剔透，琥珀色的葡萄酒在红光映照下，宛如凝固的晚霞。
案头堆着新送来的庄田账簿，墨迹未干。朱文正却无心查看，目光不时飘向窗外。清晨，谢君瑶身子不适，便进里间歇息，这一去，已有两个时辰。
“殿下，夫人又吐了。”丫鬟翠儿掀开湘妃竹帘，铜盆里还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朱文正猛地起身，锦袍下摆扫落半盏冷茶，茶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溪。“吐了？可是昨夜着了凉？快传大夫！”他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里间传来微弱的嗔怪：“别咋咋呼呼的...”谢君瑶斜倚在软榻上，月白寝衣松松系着，鬓边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见朱文正火急火燎冲进来，又别过脸去，“不过是寻常不适，惊动什么。”
朱文正蹲在榻边，常年握刀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粗糙的触感带着丝丝暖意：“没发热啊？”
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可还觉得哪里难受？是心口闷，还是...”
“你...”谢君瑶被他灼热的呼吸弄得耳尖发烫，伸手推搡却没力气，“堂堂英王，这般没规矩。”
她别过脸去，望着窗棂上冰花，声音细若蚊蝇，“前儿吃的酸梅，这会儿倒是想吃辛辣的...”
朱文正眨了眨眼，突然一拍大腿：“这好办！娘子爱吃，那就吩咐厨房做些吃食，多放些胡椒就是了……”
他一拍大腿，惋惜道：“可惜咱大明现在没有辣椒，不然给娘子做些辣子鸡，或者火锅，那就好了……”
“呆子！”谢君瑶抓起枕边丝帕砸过去，却被他稳稳接住。四目相对时，她的眼圈突然红了，“你整日打打杀杀，连这...这事儿都不懂...”
“这事儿？什么意思……”
暖阁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炭盆爆裂的声响。
朱文正盯着丝帕上绣的并蒂莲，喉结上下滚动：“瑶儿，你是...”他声音突然拔高，“你有了？咱们要有孩子了？”
谢君瑶把脸埋进锦被，只露出通红的耳尖：“就你嗓门大...”
话音未落，整个人被朱文正抱了起来。他像打胜仗般在屋里转了两圈，吓得谢君瑶搂着他脖子直叫：“放下我！当心伤着肚里的孩儿...”
“是是是，心心！”朱文正心翼翼把人放回榻上，自己却坐在旁边，盯着她的腹看个不停。
往日杀人不眨眼的英王，此刻眼底满是温柔，“我当爹了？真的有孩子了？”他伸手想摸又不敢，粗糙的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管家婆子在廊下轻声道：“殿下，宫里来人传旨了……”
听到宫里来人，朱文正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衣衫，赶去前厅接旨。
太监李福弓着腰，满脸堆笑地候在厅郑见朱文正大步走来，他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尖着嗓子道：“奴婢给殿下请安了！”
李福心里打着算盘，眼前这位英王可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圣眷正浓，两次满朝弹劾都没能动摇他分毫，反而越弹劾越得宠。
这次太子亲自弹劾都没奏效，如此粗壮的大腿，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李福清了清嗓子，转换为钦差模式，朗声道：“圣上口谕：正儿你把那两个畜牲剥皮揎草，剥的漂亮，剥的大快人心，下次再有这等蛀虫，咱爷俩还是这么干，咱就不信，刹不住这歪风邪气!朝臣弹劾你，你不用怕，有你四叔，咱就当放屁!”
“侄儿遵旨!”朱文正声音洪亮，从袖中摸出个沉甸甸的金锞子塞进对方手里。
李福捧着金锞子，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摆手：“殿下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咱家深受陛下和殿下感召，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收受任何饶一文钱!”
他心里直发怵，想起皮场庙挂着的赵相机，那可是被这位英王亲自派人剥皮揎草的，这突然塞钱，莫不是要钓鱼执法？
“咋地？你这话的，本王难道还会向你行贿不成？”朱文正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李福老脸笑成菊花，赔着不是：“那哪能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朱文正脸上难掩喜色：“这是喜钱，不能不收!王妃有孕了，本王要有嫡生孩儿了!哈哈哈……”
李福看着朱文正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悦，心中暗叹。半月前朝堂上，这位英王铁面无私，面对百官弹劾，眼神冷得能结冰。此刻，却像个得了糖块的孩童，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恭喜殿下！”李福连忙改口，“陛下娘娘若得知这喜讯，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呢！咱家得赶紧回宫，把喜讯告知陛下娘娘，托世子鸿福，不得咱家又能讨两份赏钱!”
朱文正朗笑道：“好好好！劳烦公公回宫告诉四叔四婶，我家娘子有喜了！改日我带着瑶儿进宫谢恩！”
送走李福后，朱文正快步回到暖阁。谢君瑶已经坐起身，正靠在床头喝茶。
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瑶儿，等孩子出生，咱们就带他去凤阳祖地看看，让他知道咱们朱家是如何从草莽中崛起的。”
谢君瑶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你如今位高权重，朝堂上树敌不少，以后行事，还是要多加心。”
朱文正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沉声道：“有四叔护着，那些跳梁丑翻不起大浪。只是苦了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只要你平安，我便安心。”谢君瑶靠在他肩头，轻声道，“如今有了孩子，更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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