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镇纸下的宣纸上，墨字还未干透，便被突如其来的震颤惊得晕开一片。林清浅指尖刚触到镇魔镜边缘，那道新裂痕便如活物般蜿蜒游走，在镜面映出的烛火里泛着幽蓝微光。陆沉舟的指尖已按上剑柄，玄色衣摆随灵力波动轻扬，剑鞘上的饕餮纹隐隐发亮。
“七日之内，裂痕必扩至三寸。”林清浅垂眸凝视镜面，倒影里的碎光在她眼底碎成星芒，“镜渊封印的异动，与三日前雾隐山的地火喷发有关联。”
陆沉舟屈指轻叩镜面，灵力顺着指尖渗入纹路，却在触及裂痕时如泥牛入海。他剑眉微蹙：“镜灵的气息愈发微弱。若当真如古籍所言，镜渊底镇压着上古凶兽……”
话音未落，镜面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林清浅被陆沉舟猛地拽进怀里，剑锋出鞘的清鸣声中，两人眼前浮现出一片血色荒原。断壁残垣间，锁链崩裂声此起彼伏，某个巨大阴影正从地底缓缓挣出，利爪撕裂岩层的声响令人牙酸。
“是穷奇。”林清浅攥紧陆沉舟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臂，“二十年前师父封印它时，我见过这双眼睛——”
画面突然扭曲，血色荒原化作一片幽蓝水域。月光穿透水面，照见水草间缠绕的铁链，尽头拴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铃身刻着的符文正发出微弱光芒，隐约有女声从深处传来：“紫微斗转，镜渊启闭……寻铃者，需破三劫……”
青光骤然消散，镜面裂痕竟渗出几滴黑血，在木桌上晕开不祥的花纹。陆沉舟挥袖拂去血迹，却见那些纹路竟凝成古篆文字：“戊时三刻，雾隐山鬼哭岩。”
“看来有热不及了。”林清浅指尖抚过镜面裂痕，忽然想起昨夜梦中那柄穿透自己心口的剑——剑身上刻着的，正是镜中青铜铃的纹样，“陆师兄，我们该去会会这位‘寻铃人’了。”
戊时三刻，雾隐山巅笼罩在浓重的雾气里。鬼哭岩得名于每逢阴雨便会传出的呜咽声，此刻却寂静得反常，唯有松涛声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铃铛轻响。
陆沉舟忽然抬手按住林清浅肩头，两人贴着岩壁屏息凝神。前方阴影里，三道身影正围着块巨大岩石踱步，中间那人披散着及地白发，腰间悬着的正是镜中所见的青铜铃。
“离镜渊开启还有三日，你确定要提前动手？”左侧灰衣人声音沙哑，腰间皮囊鼓鼓囊囊，散发出浓重的符篆气息，“镇魔司的人若察觉——”
“镇魔司？”白发人突然尖笑，铃铛随笑声震颤，发出细碎的金铁之音，“陆沉舟那崽子还在陪他的师妹玩过家家呢，等他们反应过来，穷奇早该啃完饶心肝了。”
林清浅攥紧袖中符咒，指甲刺破掌心却浑然不觉。陆沉舟感受到她的颤抖，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是血魔宗的余孽。当年师父剿匪时，漏了这个疆无常’的老东西。”
无常忽然转身，铃铛抛出划出半道金光：“既然来了，就别躲躲藏藏了——镇魔司的崽子们，可让老夫好找啊！”
符咒破空声几乎与剑鸣同时响起。林清浅指尖甩出三张烈火符，在灰衣人头顶炸出三团火焰，陆沉舟的剑却如游龙般绕过金光，直取无常面门。白发人怪笑一声，铃铛突然膨胀数倍，化作青铜巨钟轰然砸下。
“心！”林清浅一把拽住陆沉舟后领，两人就地滚进旁边的岩缝。巨钟砸在地上的震动震落无数碎石，她抬眼望去，却见无常指尖掐诀，灰衣人与另一人已分别堵在岩缝两侧，手中符咒泛着幽幽绿光。
“是蚀骨咒。”陆沉舟挥剑劈开左侧攻来的毒雾，剑势却忽然一顿——右侧的黑衣人掀开兜帽，露出半张爬满青鳞的脸，“鲛人？血魔宗何时与海族勾结了？”
鲛人嘶鸣着吐出墨汁，林清浅眼疾手快甩出冰棱符，在两人身前筑起冰墙。墨汁撞上冰面发出滋滋声响，她忽然注意到无常手中铃铛的符文排列，与镜中所见的方位略有不同。
“陆师兄，刺他左胸！”她忽然大喊，同时将怀中所有照明符掷向空，“铃铛的封印在他心口！”
剑光如电，陆沉舟借照明符的光芒看清无常胸前隐约的符文，剑尖精准刺入。白发人惨叫着踉跄后退，青铜铃坠落在地，滚向岩缝深处的暗河。林清浅正要去追，却见无常突然掐碎一枚血红色玉简，周身腾起妖异的黑雾。
“崽子们，等着给老夫陪葬吧！”黑雾中传来森然笑意，紧接着，整座鬼哭岩开始剧烈震颤，暗河方向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爬动声。
陆沉舟一把将林清浅护在身后，却见暗河水面翻涌，无数缠满水草的手臂破土而出。那些手臂皮肤青白，指甲缝里嵌着陈年淤泥，正是传中被穷奇吞噬的镇魔司修士残骸。
“是怨魂尸。”林清浅捏碎净魂符，符火在尸群中炸出成片白光，“无常用禁术唤醒了镜渊的守墓人！”
剑光与符火交织间，两人且战且退，不知不觉被逼到岩缝尽头的悬崖边。下方暗河奔涌，月光照在水面上，竟映出与镇魔镜 identical 的裂痕纹路。
“看下面！”林清浅忽然抓住陆沉舟的手腕，“镜渊入口在水里！”
话音未落，一具腐尸突然从背后抱住陆沉舟，腥臭的口水滴在他颈侧。林清浅反手甩出破魔符，却见符火在触及腐尸时突然熄灭，那张腐烂的脸竟裂开嘴，露出与无常 identical 的尖牙。
“心！它们被血魔咒控制了！”陆沉舟剑柄重击腐尸面门，却在看到对方眼底的金芒时瞳孔骤缩，“是……师父的弟子？”
林清浅心中一震，险些被身旁扑来的腐尸抓伤。她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掌心刻着的正是镜中青铜铃的纹样，喉间突然泛起腥甜：“陆师兄，带铃铛跳下去！镜渊入口需要信物！”
陆沉舟瞬间明白她的意图。他一脚踹开缠饶腐尸，俯身抄起地上的青铜铃，反手将林清浅护在怀里，在尸群扑来的瞬间跃下悬崖。风声在耳边呼啸，怀中的铃铛突然发出清越鸣响，水面的裂痕竟如活物般张开，将两人卷入一片幽蓝光芒。
再次睁眼时，林清浅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四周雾气弥漫，不远处有座古旧的石亭，亭中石桌上摆着三只青瓷盏，分别盛着清水、朱砂与黑土。
“这是镜渊的第一层试炼。”陆沉舟扶起她，指尖抚过石桌上的刻字，“‘心劫、情劫、生劫’，需破三劫方能见镜灵。”
林清浅望向雾气深处，隐约看见人影幢幢。某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雾帘，竟是她已故的师父。老人含笑向她招手，袖口露出的伤疤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浅儿，过来。”师父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跟为师回去，镜渊的秘密不该由你承担。”
她刚要迈步，手腕突然被攥紧。陆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异乎寻常的颤抖：“清浅，看看他的眼睛。”
抬眼望去，师父眼中竟流转着与无常相同的金芒。林清浅猛地后退半步，袖中符咒已悄然滑入掌心。幻象瞬间破碎，雾气中涌出无数黑影，每一张脸都变成她曾见过的镇魔司逝者。
“心劫，考验的是执念。”陆沉舟挥剑劈开黑影，却在剑光触及某张脸时动作一顿——那是他入门时的师兄，死于他第一次执行任务的失误，“清浅，闭眼！别信所见！”
林清浅咬紧舌尖，血腥味让神智清明几分。她摸出怀中的镇魔镜碎片，碎片在雾气中发出微光，照亮周围突然浮现的石阶。石阶尽头，第二座石亭隐约可见，亭中石凳上摆着半卷残页。
“先过情劫。”她拽住陆沉舟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陆师兄，得罪了。”
不等他反应，林清浅突然踮脚吻上他的唇。陆沉舟瞳孔骤缩，佩剑“当啷”落地。她趁机将碎片按在他眉心，碎片光芒大盛，周围雾气竟化作漫桃花，落在两人身上却如利刃般割出血痕。
“以情证道，破！”林清浅低喝一声，桃花骤然消散。陆沉舟踉跄后退半步，望着她唇角的血迹，忽然伸手抹去她下巴的血珠，指尖 lingering 片刻：“下次……换我来。”
第三座石亭中，黑土盏旁躺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林清浅刚要触碰，却见石桌突然浮现血字：“生劫者，需以血饲之。”
陆沉舟几乎同时按住她的手：“我来。”
“不校”林清浅摇头，取出腰间短刀划开掌心，鲜血滴入黑土盏的瞬间，地面突然裂开，露出通往地下的阶梯，“镜渊认主，必须由镇魔镜持有者开启。”
阶梯尽头是扇青铜巨门，门上缠绕着与镇魔镜 identical 的裂痕。陆沉舟将青铜铃嵌入门环，铃声中，裂痕竟渗出金光，勾勒出完整的封印符文。门缓缓开启，门内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与……婴儿的啼哭声？
门内是座巨大的圆形石室，穹顶镶嵌着数百颗夜明珠，照亮中央悬浮的水球。水球中蜷缩着个浑身缠满锁链的少女，她的面容与林清浅竟有七分相似，眉心印着与镇魔镜相同的符文。
“这是……镜灵？”陆沉舟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可为何生得与你这般相像？”
林清浅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镜渊者，以心为镜，映照世间善恶。”她踉跄着走近水球，指尖刚触到球面，少女突然睁开眼睛，眼底翻涌着无尽的黑雾。
“清浅，心！”陆沉舟的剑几乎同时刺出，却在触及少女的瞬间被某种力量弹开。黑雾中，少女的声音忽而稚嫩忽而苍老：“你终于来了……我的继任者。”
水球突然碎裂，少女化作黑雾涌入林清浅眉心。剧烈的疼痛从识海炸开，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上古时期，穷奇为祸人间，女娲取自己肋骨铸就镇魔镜，以镜灵之身镇压凶兽。每代镜灵陨落前，需选定继任者，将记忆与力量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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